在两者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福格瑞姆真的生出了“要是现在真有个要杀我的刺客就好了”的想法,因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暂时略过这件事情,转而与那名“棘手”的刺客“陷入缠斗”,然后再请求张格去呼叫支援,最后,再在支援真的抵达之前迅速解决刺客,并假装无事发生过。
但这就好像是在隔音且锁好的卧室里大喊一声航班起飞,随即一边走A一边以最大音量对父亲深情告白,自以为安全,却一转头就与自己表情复杂的父亲对上了视线。
即便真的在这之后遮掩过去了,大脑也仍旧会无可避免的在每一次与父亲呼吸同一片空气时、深夜独自一人时想起来,并恨不得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把那个干了蠢事的自己给剁成地上的碎肉。
更何况,现在,就连这样的“遮掩”都只不过是幻想时间罢了。
在山阵号上,刺客、张格,这两个词语是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的,除非那个刺客强到能够站在山阵号上瞒过有着张格直接加持的山阵AI...他的意思是,机魂——至少福格瑞姆自认为做不到,或许科拉克斯、科兹和阿尔法瑞斯可以,但这仨哥们现在...
只能说,除非帝皇显灵,否则已经没人能救他了——搞笑的是,这个“唯一能救他的人”还刚好就是他爹,你说巧不巧。
好笑吗?福格瑞姆笑不出来,他只觉得绝望,只通过金属墙面的倒影看见了一只孤立于宇宙之间的光溜银毛紫凤。
这样的对视与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在福格瑞姆的主观意识上或许已经度过了一百年,以至于他哪怕是在之前折磨中都没有发生分毫异动的身体已经透出了汗珠,在白色的灯光下折射着液体流淌的特殊徽记。
可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了:
“父亲,我...我...这是...在尝试特殊的,额...治疗方法...”
很难想象这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语句是从一名原体口中吐出的,特别是这名原体还以能言善辩闻名。
然而,在现在置身的环境里,张格只能说,福格瑞姆还能首先开口解释,并且还能剩下脑子想想不应该找“爹,我色孽腐化复发了”之类的理由,这已经是极为坚韧...不,应该说是恐怖的意志力了。
福格瑞姆,现在的你,好强大。
能忍住不第一时间穿衣服,而是选择继续坚守在机长的岗位上,还一边摇晃机翼一边广播解释说只是暂时遭遇强气流,哈基姆,你这家伙...
“疗效,嗯,显著吗?”
只见,福格瑞姆憋了半天,没再憋出什么话,原本白皙的皮肤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
要是父亲现在就这么骂自己一顿,或者干脆是打自己一顿,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他现在正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然后,顺着自己拙劣的解释把话题给继续了下去。
那自己现在要怎么办,先忽略父亲,在这种尴尬的沉默里去换衣服吗,还是继续就这么和父亲聊下去?
无论是哪一个选项,福格瑞姆都只能看见一片绝望的未来。
眼下,唯一能让自己获得救赎的方式,或许也就只有生擒邪神了吧。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当中挣扎了许久,却没能看见丝毫希望,福格瑞姆终于决定抛弃自己那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显得极为苍白的解释,转而选择对事情本身进行坦白:
“我想说,额,嗯...父亲,我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并没有这么,极端。”
这倒不是因为他想通了,只不过是因为他在半个小时之后还邀请了十几个有天赋的学生来专门训练剑术罢了,要是就这么继续拖延下去...到时候,对比起被十几个学徒同时围观+被父亲注视来说,现在单纯只是被父亲看见这副模样...反倒又算是程度较轻的了。
“...”
面对突如其来的破罐子破摔,几乎同样尴尬的张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他磨了好几下嘴皮子,最后却只能又跳跃了一次话题:
“总而言之,你,要不先把这套衣服换上?”
说罢,像是要主动躲避来自福格瑞姆的视线,张格转身将剩下两个盒子中的一个打开,从中拿出了一件紫白长袍。
没错,四件长袍的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颜色上有些区别罢了。
这倒不是因为张格有心把水端平,只不过单纯是因为他在这么短时间里学不会其他款式罢了。
“好,好的,谢谢父亲。”
没有主动走过去,只是等待父亲走过来将衣服递给了自己——不是福格瑞姆没礼貌,而是因为众所周知,要是飞行起来的话,机翼和机身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运动,乃至是制造一些...大家现在都不太愿意听见的声音。
下一瞬间,当指尖接触到长袍,一个张格眼睛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空隙中,衣服就已经完完整整的覆盖在了福格瑞姆的身上。
而在肌肤接触到长袍的瞬间,他愣了一愣,随即,连之前那一系列事情都顾不上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种逐渐升腾的愤怒:
“工艺如此粗糙,就算以凡人的标准来看也简直是纯粹的垃圾,完全浪费了材料,这种工匠是怎么混到远征舰队里的?还居然敢欺骗到父亲的头上来了,无法饶恕,连带着负责审查的官员都应该一起被处死,居然胆大到敢把手伸到这里...”
“那个...”
“父亲!我知晓您一向宽厚,但此次请听我说,事关远征舰队,若是放过一只虫豸,便会诞下一窝虫卵——这虽然只不过是区区衣物的小事,可若是日后延及至盔甲呢?激光电池呢?战舰装甲呢?此事绝不可姑息!”
更何况,居然还骗到父亲的头上来了,要是骗骗别人,福格瑞姆虽然也仍会处理得干脆,却不会因此而掀起什么情绪波澜...只是这一次确实太过分了,以至于到他现在的愤怒并不是表演出来的地步。
“那个...我知道,我知道贪腐不可姑息,但,但是...这是我亲手缝给你的礼物...额,真的有那么差么?不喜欢的话,我还是收回去?”
“...”
福格瑞姆双唇张了张,张了又张,又张了张:
“但...但是,话,话又说回来了...您看这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