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向西走,昏黄色光影沿着廊柱一截一截消散,宋婉儿的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让人难以捉摸。
我看着她被鲜血浸透的膝盖,五味杂陈。
先前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解释,可我的心里却满是疲惫。
多年相识,苏家二老早已将我当成了他们的亲生女儿。
我虽对苏睿无情,也有退婚之意,可到底承了二老多年的情。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打苏家的脸,伤二老的心。
眼下乱局至此,我心里的愧疚多于愤怒。
阿无见我面色不霁,站在我的身后轻轻咳了一声。
我回过神,发现不知不觉间,宋婉儿已经在地上跪了许多时,本就苍白的脸色隐隐开始发青。
宁王前脚送过聘礼,宋婉儿后脚便晕倒在我面前,到时候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我叹了口气,示意丫鬟去找郎中。
离开房门的最后一刻,我稍作停顿。
“宋婉儿,我奉劝你一句,莫要仗着几分聪明,便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如今朝局未定。”
“你若安分守己,沈家或可在背后帮你撑一撑场面,可你若不知好歹,就别怪沈家翻脸无情,到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但愿你那宁王,还能像如今一样护着你。”
晚宴上,温澜频频向父亲使眼色。
我低着头吃菜,装作没有看见。
父亲放下筷子,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过几日便是七夕乞巧节,到时候皇后娘娘会在广陵台设宴,京城里有名的皇亲贵胄都会到场,黎儿也可趁此机会好好瞧瞧,若中意上了哪家少年郎,为父帮你牵桥搭线。”
我手指一顿,心中不免发寒。
下午才去过宋婉儿的院子,晚间父亲便提及此事,她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我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向父亲:“女儿已有婚约在身,父亲这是何意?”
父亲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的原委重新讲了一遍。
故事的内容相差无几,只是有些人的角色却与下午听到的版本大不相同。
宋婉儿的遭受胁迫变成了唯利是图,贪慕虚荣;
沈初宜的费心筹谋变成了临时救场,不得已而为之。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身侧的沈初宜最先坐不住:“长姐,妹妹不是有意要与你争夺睿哥哥,只是沈家毕竟与苏家是世交,我们不好因为一桩婚约撕破脸皮,妹妹此举也是迫不得已,长姐你不要生气。”
“傻孩子,你姐姐她从小受黎老太师的教导,比你更懂得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又怎么会生气呢?切莫小人之心了。”
不愧是亲母女,这一唱一和的还真是默契。
温澜的话看似是说给沈初宜,实则是在暗里敲打我。
形势比人强,我再怎么不满意,如今尘埃已定,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今日一番话,不过是告知一声,我不能生气,更不能抓住不放。
我若不息事宁人,就是不懂事,不知礼,更是有负外祖的盛名。
这一招绵里藏针,我倒是低估了这位继母。
父亲坐在一旁纠结许久,最终只是长叹一声,满是复杂的别开了脸。
我垂下视线,再抬眼时,攒了一个诚意十足的笑。
“沈家与苏家相携多年,其中利弊女儿心里明白,父亲无需介怀。”
婚约之事,我本就没什么兴趣,如今能有人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也乐得清闲。
“只不过……”
我故作犹豫,仿若有难言之隐。
沈初宜还以为我要反悔,紧张的帕子都变了形。
“你但说无妨,为父定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
我勉强一笑,眼风扫了一眼温澜之后,神色落寞地说道。
“女儿想向父亲求一个恩典,日后婚嫁之事,全由女儿自己做主,还望父亲,能够体谅。”
沈初宜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心里想的,全在脸上了。
父亲心里并不赞同,但看在我受了委屈的份上,到底答应了下来。
倒是我那继母,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我,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