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9日,20:44分。
小丘郡,瘟疫灾变五个小时后。
正面的冲突以防线被突破告终,在一段时间的惨叫和激烈的打斗声后,沦陷的城区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痛吼的力气,只余下令人发酥的死寂。
噼嚓作响的烈火焚烧声、时不时再次爆发出的一两声哭喊和血色怪物兴奋的嚎叫就像是这座城区躺在灾难中最后的喘息,抽着痛,饱尝痛苦。
罗德岛驻小丘郡办事处,包裹严实的罗德岛干员紧紧攥着手中的钢刀,他一面警惕地在残破墙壁之间潜行,一面注意着己经破损的背包是否把重要的物资洒落。
想要在安静的街道上不发出声音进行潜行实在太难了,他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从路边那些经受侵扰袭击的房屋中寻找通路,它们中部分正在倒塌,前方终于传来房屋材料坠落的声响,他可以稍稍放重些步调,加快前进的步伐,然而,为他打掩护的声音也正是截断他路线的元凶。
失去人手监控管理的炉灶吐出熊熊大火掀起热浪,他左右也没有其他的缝隙和暗道可以继续供他安全前进——当然,只是相对安全。
“只能,出去了……不过没有,腥味,应该安全。”他艰难地前进,迎着热浪,他得趴上前方的残破半墙,从上面出去可以跳进路边水沟。
说是半墙,但因为此前这也是间仓库,实际上并不矮,考虑着破了口子的背包会不会掉东西,他试了试动作,调整了一下背包,最后做好准备后调整了一下呼吸一跃而起,然而,当他刚发力把自己挂了上去,那该死的血腥味就如同噩梦般浮现在他鼻腔之中。
该死!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再作动作,谁也说不准这些怪物是独自行动还是和之前进攻时一样集群,无论是哪种情况,都相当危险。
独行的血色怪物往往对血肉有更高的渴求,也往往更难对付,而除却像之前那样自发的群体进攻行动,一般不会结伴出现。
而不知是好运还是倒霉,出现在街道上的正是一个独行的高大的血色怪物。
它谨慎地潜行着,身体上有维多利亚士兵武器造成的伤口,然而此时那裂缝状的伤口宛如一张嗷嗷待哺的血盆大口翕张着,吸食着硝烟和有毒气体。
怪物超过两米五的身高此刻弓下身,重心靠近地面,嗅着空气中的猎物气息,毫不掩饰的欲望在猩红色的眼瞳中流露,方才的风向掩藏了它的气息,此刻他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嗅觉也被焚烧房屋的气味影响,没有察觉和它几乎一步之遥的罗德岛干员。
罗德岛干员低着头,双手铁铸一般攀着墙头,他只能等血色怪物走过焚烧房屋和身前墙之间的巷道,血色怪物的确如他所想,在自认为没有结果的搜寻中走过了巷道。
他不敢放松,甚至屏住了呼吸,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血色怪物忽然止步,接着沙哑的男人求救声就从巷道的那头传了出去。
“救命……有人吗……”
“腿……谁来帮帮我……”
言辞恐慌悲切,他甚至能分辨出音色似乎和平时的某个街道人物相差不远,声音中的绝望感无比真实,真实到他毛骨悚然:这些怪物……会说话!
罗德岛干员依然大气都不敢出,不过目前还没有体力忧虑,他在本舰接受的体能训练让他在这里一边忍受热浪一边吊上一个小时都绰绰有余。
但是奥利弗等不及了,他需要自己背包里的药!
好不容易,血色怪物的模拟求救声终于停止,伴随着利爪愤恨撕扯砖石的声音,它终于打算转移位置了。
嗒。
一声异于火焰燃烧声的异响激起生死的涟漪,他瞳孔惊恐地收缩,恐慌猛地从心底涌起——药品从背包中脱落了!
血色怪物几乎是立刻就掩匿了自己的所有气息和声音,但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正在逼近自己。
他没有对方的视野,却无比清晰地能感知到对方狐疑的情绪,僵持片刻,求救的男人声线又出现了:
“谁在吗……天呐,感谢老天!救救我……”
他一言不发,渐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恼羞成怒,在几度犹豫之下,他再度权衡了双方的实力,只得继续保持安静,比起完全没有胜算的鲁莽战斗,他还是把可能赌在了怪物的谨慎上。
假如是落单的集群类型的怪物,他可能还有博弈的可能,但是很遗憾的是,对方很明显不是。
当对方不再玩弄把戏,血腥气肆意弥漫开来,有那么一瞬间,两者的探察似乎撞到了一起。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惊醒了垂死的小丘郡,一道明亮的火焰腾起在城区边缘,这引起了城区内尚未离去的所有血色怪物的注意,很快空气中就传来它们同伴之间呼唤彼此的讯息,而这其实最吸引它们彼此的要素是……有新的目标出现了。
明灭可见的火焰宛如一个行于旷野的舞者,同时富有美感与疯狂,最引人注目的,是它本身的颜色。
诡谲、神秘,舔舐生机的紫色火焰就这样跳动着,展现着力量。
血色怪物长号一声,转瞬间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眼见危机的确解除了,罗德岛的干员艰难地驱使因为紧张而酸痛的双臂起身跃出,快步从水沟里离开了这个地区。
一番寻路前进,他很快就找到了离开前的据点,威尔远远地就发现了自己,赶紧向这边示意安全。
“碎纸机,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和说好的时间差了这么多?”威尔出于警惕和关切出言问道。
“回来路上,遇到了怪物,不过没事。”碎纸机脱下了衣服,向同伴展示自己只有擦伤。
“药,我拿回来了,奥利弗怎么样了?”代号为碎纸机的干员喘着气,这时才感觉到冷汗早己浸透了自己的后背。
“奥利弗的伤势恶化了……不过,多亏了这位朋友,在你带着药物回来之前我们用他的应急药物控制住了奥利弗的伤。”弗雷德重新做好据点隐匿防护,碎纸机也看到了他所指的人。
“非常感谢!”
“没什么好谢的,眼下这个情况大家都得相互帮持,更何况你们也给了我能暂时安全休息的地方,要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卡普里尼青年也经历了数番险象环生,但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那再自我介绍一次吧,我叫席尔恩?库勒,是来自莱塔尼亚的一名记者。”
“我希望这场灾祸能为世人所知。”
小丘郡边缘地带,紫火发源之处,一个身姿颀长的龙种俯视着在紫火中挣扎的血色怪物们,眉头微蹙,弱小的个体在她眼前与普通人类士兵别无二致,但有相当的一部分血色怪物跨越了她的火焰,而最让她沉默的是,她无法让那些倒下的血色怪物重新站起来,哪怕它们己经被紫火烧透。
“领袖,怪物的数量在急剧增加,我们己经开始出现伤亡。”
“……她还没出现吗?”龙女略微回头,身前紫火更盛。
“没有,我们没有得到任何那一位‘领袖’的消息,很多情报都断在半路了……”赤发的菲林校官低声道。
“那就先退走吧,如果她们在附近,也该看到我的火焰了,接下来还是静观其变,等待我们需要的时机。”
“需要再派遣队伍前往寻找吗?”
“在能力范围内,找吧——”
“——你找到路了?”三角铁对凌等闲的“成果”很是讶异,接着有些不知所措。
“找到了……个认识路的人?”凌等闲把扛在肩膀上的菲林放了下来,后者对他的动作有些不满,但似乎因为遭遇了些什么,神情有些恍惚,脸上还有泪痕,终归没有多说什么。
“她说她叫蔓德拉,好像是和大部队走散了,回来的路上我听她说了一点,现在的局势很糟,糟透了……”凌等闲也没有多解释,因为再在她面前重述一遍刚发生不久的残酷的事实多少有些不是人了。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用颤抖的手举起石刺洞穿发狂的同伴的胸口,身边横尸遍地,三只血色怪物,十余个身着风格类似制服的人类。
只剩神情恍惚的菲林还活着,泪水和着苦难划过她侵染战火的脸颊,他问了三遍才得到了一个名字。
他看了看三角铁,无奈道:“给她点时间。”
“风笛……”
“我相信这些怪物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她不是一个笨女孩,不会白白送死的。”
三角铁知道他实际上是在安慰她的同时也劝导自己,他恐怕是花了相当的理智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不做无用功,而此前真正触怒他的某鲁珀现在正在筹备晚上守夜的事务。
他让两人知道了现在他实际上非常危险,哪怕看起来似乎依然和往常一样随和。
拉普兰德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