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也曾劝过他自己。
她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不可能永远待在他身边。若西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愿意退一步。
“微臣明白,谢陛下提点。”元佑道。
一刻钟后,刘公公亲自陪同着送元佑离开紫宸宫。
都是认识多年的老熟人了,两人沿着走廊往宫门方向走,边走边闲聊了几句。
“听闻陛下昨夜去了宁宅?”元佑语气寻常,好似随意问起。
刘公公点了点头,叹道:“陛下是个重情义之人,知道宁姑娘现在的身份不宜入宫觐见,便亲自去了趟宁宅。“
重情义……
元佑乌眸微眯,似笑非笑地打趣道:“怪不得方才陛下那般劝我,原来再忙也要抽出空去见的人,是陛下呀。”
这话表面没什么问题,可刘公公拿不准陛下的心思,咂嘴道:“元大人胆子也忒大,陛下的事儿也敢议论。”
“也就跟您皮两句,换做旁人,我还不说呢。”元佑语调散漫。
前方朱红宫门在望,元佑告别刘公公,亮腰牌出了宫。
正值早市,长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辆挂着‘宁’字的青篷马车摇摇晃晃往皇城外圈去,路过一家糕点铺子,车夫勒缰停下。
“主子,到了。”
车厢内的人身形微动,理了理裙摆,掀帘下车。
这家糕点铺子的生意格外兴隆,店里还有不少客人在排队。
掌柜指点着新招的伙计算账,余光瞥见一人,觉得十分漂亮,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可越看越觉得眼熟,最后一拍脑门惊呼:“这不是宁大人嘛!”
这一惊一乍的动静,惹来不少人注意,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宁晚棠。
掌柜热情上前招呼:“早听说宁大人要回京,没想到今日在店里碰见您了。您准备买什么,随便挑,就当是小人孝敬您的。”
宁晚棠挑眉。
这家糕点铺子在京都很有名,她爱吃甜食,从前没少来这儿买糕点,掌柜自然也就认得她了。
说来奇怪,当年西京百姓听到她的名号,唯恐避之不及,可这位糕点铺子的掌柜,不但不避,还常常送糕点讨好她,每回来这家店,他态度都十分殷勤,没有丝毫怠慢。
那时的宁晚棠,没那么多崇高的格局,他愿意送,她就收着,能帮的地方,偶尔也会帮一帮。
一来二去,就算熟络了。
“什么大人,掌柜可别胡乱称呼。”
“是,是,是,瞧小人这记性,该称呼您宁小姐才是。”掌柜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还是老三样,小人给您包起来?”
老三样,指的是宁晚棠爱吃的三样糕点,桂花糕、枣泥糕、桃花酥。
店里的客人频频侧目,边惊叹掌柜的左右逢源,边打量宁晚棠,这位左使的变化可真大,怪不得燕王殿下喜欢。
掌柜亲自打包的糕点,且每样的份量都不少,毫不吝啬。
“宁小姐下回想吃了,派人来知会一声,小人亲自给您送去,何须您跑这一趟。”掌柜将打包好的糕点递给宁晚棠。
“今日是碰巧路过。离京这么久,还是你家的糕点最合口味。”
宁晚棠从荷包里拿出银钱,递给掌柜,他可不敢要,连忙摆手,“都说了孝敬您,您赶紧收回去。”
“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要是不给钱,不得落人话柄啊。”宁晚棠转手把银钱给了边上的伙计,不给掌柜推拒的机会,“我现在闲人一个,白送我糕点可没什么好处。”
“嗐,瞧您说的,当年小人侄儿的案子,还多亏了您去衙门打招呼呢,几个糕点又不值钱。”掌柜道。
店铺里的客人不少,时而投来的探究视线叫人不自在,宁晚棠没多废话,拿了糕点往外走。
镇抚司指挥使元佑领着一队锦衣卫,骑马自长街过,恰好看见宁晚棠从糕点铺子里款步而出。
自元佑升任指挥使以来,在他手里落马的官吏不知几何,少有人能从他手里活着出来。即便活下来,诏狱里走过一遭,那身上也要烙下数道跟着入棺的疤。
都说他承袭了前任指挥使的手段,甚至更恶劣,平民百姓,高官权贵,少有不避着他的。
数双铁蹄踏过石街,路人见此,纷纷快步让路,避其锋芒。
掌柜神色微变,低声道:“元大人这两年圣眷正浓,大家都说他青出于蓝呐。”
“噢?”
青出于蓝?宁晚棠颇觉好笑。
“您别介意,小人就随口一说。”
“无妨。”
说话间,人马己行至糕点铺子前。
两道视线隔空交汇。
高头大马上的人,一张脸上满是冷意,神色凉薄,辨不出情绪。
宁晚棠不似旁人那般恐慌,气定神闲地首视他,嘴角还带着浅淡笑意。
元佑收回目光,对身旁的人吩咐了两句,其余锦衣卫继续往前赶,唯独元佑的马停在原地。
彼此默了片刻,宁晚棠抬步走到那匹黑马旁边,仰头看着马上的人,云淡风轻道:“元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涉及公务,闲杂人等少问。”元佑没好气儿道。
几年不见,这脾气不小。
宁晚棠笑了笑,没跟他计较,把手里的糕点分了一半递给他。
“还没吃午饭吧,这糕点拿去垫垫肚子。”
元佑垂眸瞧她,言笑间不失温婉端庄,高贵中带有一种疏离的淡然,再无从前锋芒毕露的模样。
“快点,手都举酸了。”宁晚棠出声催促。
元佑接过糕点,“举一会儿就酸了,这几年练功没少偷懒吧?”
宁晚棠眸光闪了闪,没有回应这个话题。
好在元佑也没有多问,他瞟了一眼宁府的马车,“你这是要去燕王府?”
宁宅在城西,距这家糕点铺子不远,出行没必要坐马车。
“是啊,跟王爷约了顿午饭。”
闻言,元佑眉头微皱,沉声道:“那就不耽误宁姑娘时间了,改日有空再去宁府拜访。”
说罢,驾马离去。
宁晚棠看着马匹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主子,咱该走了。”候在马车旁的竹瑶适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