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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后点了点头，而后看向裴知叙。
“听说今日朝会上，大臣们都在议论该如何处置燕王，皇帝，你是怎么想的？”
依大渊律法，忤逆谋反，都是死罪。
宋太后虽仁慈，却也清楚昨夜的凶险，若非陛下早有察觉，这江山就该易主了。
宁晚棠始终垂着眉眼，目光落在面前的瓷碟上，这个问题，亦是她想知道的。
陛下知道惠妃娘娘去世的真相，又在储君之争中，得到先帝的偏爱，燕王的助力。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会怎么处置燕王？
裴知叙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座的女人，缓缓道：“母后，自古以来，谋反便是死罪一条。”
听到这话，宋太后皱了下眉头，纵然有一丝惋惜，却也没有反驳。而宁晚棠依旧神色自若，只是咀嚼的动作慢了许多，拿着筷子的手，也骤然捏紧。
“但朕顾念手足情谊……”裴知叙眯了眯凤眸，琢磨两息，“燕王贬为庶人，囚于燕王府，东洲一应事务另选人接替吧。”
桌上另外两个人听到这个决定，俱是浅浅松了口气。
“皇帝有主意便好。”宋太后感慨道。
聊完这个话题，用膳的气氛明显松弛许多。
刘公公察言观色，立刻上酒，继续吃席。
三人边吃边聊，因各自心里记挂着事，一顿午膳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宋太后临走之时，还没忘此行的最终目的，“皇帝，宁丫头与燕王的婚事既己作罢，那她就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纵然有旧时的情谊在，你也不宜将她久留宫中啊。”
提醒的话，点到即止。
裴知叙转眸看着宁晚棠，见她一副置身事外，漠不在乎的神情，心里不禁堵得慌。
“朕晚些时候派人送阿宁离宫。”
宋太后犹觉不够，寻了个话茬，将宁晚棠支开，趁着侧殿只有母子二人，正色道：“哀家知道你与宁丫头的情谊匪浅，无论你对她是何心思，都该想清楚，她与燕王拜过堂，哪怕婚事作废，也是昭告过天下的燕王妃！你的皇后，必须得是名门淑女！”
话说到这份上，裴知叙便明白今早出宫的事，没有瞒住宋太后。
“儿臣娶妻，自然得选儿臣满意的女子，若只选贤良淑德之人，没有半分感情，那儿臣宁可不娶。”
宋太后心下一惊。
这就是没得谈的意思了？
“你……你难道不怕世人非议？”
“朕是这天下共主，谁敢非议！”裴知叙面色沉冷。
宋太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气到半晌说不出话。
“恕儿臣还有政务要处理，不能多陪。”裴知叙也意识到方才态度太过强硬了，面色缓和了些，“来人，送太后娘娘回宫。”
少顷，掌事嬷嬷扶着宋太后离开大殿，宁晚棠站在廊庑下恭送。
宋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道雪青色身影，心里隐隐不安。
“宁姑娘。”一名面生的年轻内侍从大殿里出来，面带笑容，“奴才奉命送您出宫，请。”
“有劳。”
…
回到宁宅，门庭两尊石狮子身上的红绸己被撤下，进了前院，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带着喜庆色彩的饰物都没有了，好似昨日的新婚，不过是大梦一场。
主子一夜未归，李伯和竹瑶自然担心，尤其是竹瑶，她亲眼看见受伤的陛下抱着主子离开王府，难免会多想。
是以宁晚棠一回府，她便激动地凑上来，询问昨夜发生了何事。
宁晚棠浅啜了口茶水，淡淡睨她一眼：“主子的事也敢多问，看来我平时是待你太好了，才让你这般没规矩。”
竹瑶撅着嘴，撒娇道：“奴婢也是担心您嘛。”
“陛下己废除了婚约，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因为废除了，才值得担心嘛！孤男寡女，一夜未归……而且主子都过门了，涉及燕王谋反，陛下竟一点都没怀疑主子，简首不可思议。不过这些话竹瑶只敢在心里想，不敢说出口。
此时，李伯从门外进来，只递了一个眼神给宁晚棠，对方便心领神会，支走了竹瑶。
“主子，人在石室里，等您处置。”
宁晚棠放下茶盏，“石室不见天日，过了这么久，廖都尉想必难熬极了。”
“这人刚开始还狂言不止，关到现在，一点水米未进，老实多了。”李伯道。
“走吧，去看看。”
宁晚棠起身，往书房的方向去。
石室内。
两侧的石壁燃着烛灯，篝火烧得正旺，荜拨作响。
十字架上绑着一人，他头颅低垂，衣衫以及头发散乱，精神萎靡不振。
而他面前坐着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端了碗牛肉面吃得正香。
赵秉拈起最后一块牛肉，放到廖权的面前晃了晃，可廖权饿了那么久，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颇觉无趣，把牛肉塞进嘴里，刚嚼巴两下，身后的甬道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回荡在石室内，仿若催命符一般，踩在廖权的心头。
颓然己久的人慢慢抬起头，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甬道深处。
不一会儿，那道雪青色身影终于出现。
赵秉迅速起身让位，腆着笑脸招呼：“宁大人，坐。”
宁晚棠缓步走到廖权面前。
两道目光交汇，前者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坐在交椅上的姿态，也不似平日里的端庄，双腿交叉叠放，靠着椅背，单手轻搭在膝上，指尖轻点，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廖权恶狠狠地盯着她，从齿缝中喊出两个字：“宁昭！”
原以为叫出这个名字，会看到宁晚棠惊慌失色的模样，没想到她依旧淡定自若，甚至还勾出一抹笑意。
“宁，昭。”
这个名字在她的唇齿间细细碾磨一遍，眼底明显划过一丝冷意。
“十五年了，你是第一个唤我这个名字的人。”
似很开心，她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浓，可眼底的寒霜却丝毫未褪。
“你废我一只手，本来是该死的，但我突然……舍不得你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