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不早朝。
不过犹豫一会后,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决定起身穿衣,让司仪宫女进来为她修容。
之后便离开福庆殿,登上被禁卫们环绕着的车辇,前去太霄殿。
……
一度早朝,所听不过都只是些繁琐杂事,不过多久便退朝散会。
今日还需忙碌的,是昨日抄家之后,清点确认归纳诸多财产之事。
夕恒过去一看账目,惊人的数量就使她呆住了许久。
“铜钱五千万贯,白银一千三百八十万两,绢帛十万匹,五十万亩良田,其余珍宝无算,这还只是其中一个人……我去。”夕恒扶额:
“大赵有此等重臣,实在该亡。”
她已经有点不想当皇帝了。
因为就算坐上了龙椅,夕恒也完全想不通,要怎么挽救这个正在向国破家亡不断前进的大赵。
“要不就任它自生自灭吧……”女皇陛下心想。
作为有名无实的皇帝,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手下朝臣全换一遍。
如今的大赵国就好似已被无数蛀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枯萎大树,比起将这颗大树医好,还是重新再养育一棵更有可行性。
“之后几世若没有压倒性的力量来整顿这一切,就不要当这个破皇帝了……”
清点罢了抄家所得财产,夕恒派人将其运去户部,为维系大赵民生所用。
作完这些,刚回到太霄殿处理少数几封奏折,还没进入工作状态,外面便传来了宫中禁卫的呼喊声:
“报——”
夕恒又让传令的禁卫进来,只听得对方半跪下来拱手着急喊道:
“陛下,国师今日用午膳时忽地倒地,口吐黑血,抽搐不醒!”
夕恒停下手中毛笔,几秒后平淡道:“叫太医了吗?”
“太医诊断过了,却说无能为力!”
“备车,朕待会过去看看。”夕恒说。
“是!”禁卫又立刻离开。
夕恒把手里毛笔搁置一旁,静静看着眼前这封写有密密麻麻细小文字的奏折,咋舌道:
“最开始被下毒的居然不是我么……”
“也对,毕竟都是国师指使我干的。”
她起身离开长案,去太霄殿门前登上马车,又去了祭祀国师的礼部住所。
到达时,白发苍苍的老国师已被搬到床上,双眸紧闭。
他嘴角留着黯淡血迹,面色青灰,额头散着虚汗,胸腹还有些弱小起伏,气息明显正愈发虚弱,若不仔细看,恐怕会认为已经死了。
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
一旁身形娇弱的小侍女眼有泪花,手指微颤,慌慌张张地为国师擦拭额头虚汗。
夕恒靠近,侍女与院中主管屈膝请安且让开。
没在意旁边侍女与侍卫,她直接靠到床边,随意叫了声:“国师,还活着么?”
“你认为是谁下的毒?”
在对方死前,夕恒还想再问出一点无关紧要的情报。
气息紊乱的国师张了张口,却只呼出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沙哑声息。
随后,他颤抖的左手微微举起,摇摇欲坠地指向了床尾那边。
夕恒微微蹙眉,转眸便见到了一道寒光于眼角余光闪烁——
方才那名面色焦急慌张,用湿毛巾不断为老国师敷额头的乖巧侍女,此刻已经忽然从胸间拔出了一把锋利尖刀,正向她突袭而来。
拔刀后此人气质忽变凌厉,完全像是方才那可怜兮兮的惊慌侍女,瞬间成了久经锻炼的高超刺客。
此人步伐精巧熟练,反手持刀的姿势与刀尖朝向协调一致,直指向夕恒的心口要害。
衣褶卷动的风声迅速推进,尖刀银芒乍现。
夕恒凝住目光,右臂关节一抬,掌心便带着劲力打在敌人的腕间,使其持刀之手上抬。
她正欲拔剑应敌,又见敌人踢腿上来,脚尖同样亮着刀刃的寒芒。
夕恒反应迅速不退反进,左臂朝侧边猛撞,手肘锤在对方踢来的小腿骨上,砸出破碎的骨响。
剧痛另这刺客闷哼一声,嘴里又吐出一枚刀片,划向她的脖颈。
少女挪身躲过暗器,再旋身一掌击向来敌胸间。
随着肋骨断裂的咔声接连响起,掌心存的劲力将这刺客朝后击飞数米。
纤瘦的身姿在墙上砸出闷响,随后全身缓缓坠地。
直到此刻,门外禁卫才听到声音连忙涌入房中,见陛下安稳站在原地,另一手上还抓着刀的侍女已经倒在地上,先松了口气,后更紧张跪身恭敬道: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别说没用的,把这人给我拷上。”夕恒冷声道。
“是!”禁卫连忙行动起来。
夕恒转头再看向床上国师,却见对方已失了呼吸。
“这就死了么?”
少女再回头再看向那被她拍晕的刺客,对方唇间淌出了一道黑血。
禁卫队长在往对方身上拷上枷锁时,动作却缓缓慢了下来。
犹豫之后,讲道:“陛下,此人心脉已停,是服毒自尽了。”
夕恒按了按太阳穴,这短短几分钟间发生的事情可真够多的。
“拖下去埋了吧。”她摆手道。
“是。”
看着那刺客的尸体被禁卫拉出去,夕恒轻叹:“这些人都这么果断的么……报复来得真快。”
她不再看身旁死去的国师,直接走出了这方院落,重回到由宫中禁军守着的马车,让他们驾车带自己返回太霄殿。
在车厢的软垫安稳坐下,夕恒打了个哈气,只觉得昏昏欲睡。
“昨日没有休息,今日处理完奏折就直接回房睡觉好了……”
“在我睡时若又遭人暗杀,就麻烦来个痛快点的吧。”她脑袋愈发昏沉,沉的就好像要牵着整具身体倒在地上。
“不对……我现在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忽然间抑制不住睡意?”夕恒晃了晃脑袋,目光扫动,就见到车厢一处角落正缓缓向外散着青烟。
“……迷香?”她睁了睁眼,连忙朝前喊道:“停车!”
外面车夫猛拉缰绳,马车忽地顿住,车厢惯性令她朝前仰身。
“陛下!有何事吩咐?”外面禁卫道。
夕恒掐了下自己胳膊,以痛觉强行压住困意,闭息捏起地上迷香,推开紫帘丢出,道:
“车里被丢了迷香,方才我下车之时谁靠近了马车?禁卫军里也有刺客!”
禁卫队长立即严肃起来,朝外怒喝道:
“方才谁近了马车?你们之中竟有人胆敢忘了马指挥使的恩典?!”
外面其他红甲禁卫面面相觑,片刻之间无人作答。
就在此迟疑之时,车夫竟直接大喊一声驾,立刻猛甩手里缰绳。
三匹宝马受痛接连嘶鸣,朝前全速奔腾。
踏踏踏的马蹄声好似连串的鞭炮般被不断砸响,夕恒在后面的车厢因困意席卷心神,迟钝地没能做出反应。
“站住!”她扭头向后,见窗后禁军正以轻功尽快踏近。
但三匹马的全速却比人的轻功更快,前面那车夫还在不断甩鞭策马。
啪声连绵打响,夕恒把自己的掐出了血痕,才勉强又打起一点精神。
正当她努力起身试图跃出车厢时,前头三匹大马遇到巷口忽地转向,毫无缓解的惯性引着后面的紫金车厢朝着宫廷的暗红色院墙狠狠砸去——
轰隆一声,木制车厢侧面顿时被砸成无数碎片,各种名贵装饰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夕恒随着惯性倾倒,努力提臂拦在身前抵住了这下冲击,下一刻又被反弹去了车厢另一面,在这方向已经开始错乱的车厢当中,接连扶了几下身子都未能站稳。
外面马匹又开始嘶鸣,转向之后继续拉着破损了一半的车厢狂奔。
冷风自车厢侧面砸出来的孔洞灌来,另她扎好的灰黑发缕一齐散开。
又晃荡了一阵,马车终于重得了些平稳,夕恒连忙再向车厢侧边破口打出一掌,无数碎块再度喷出。
见那孔洞已有一人大小,夕恒直接把自己撞过去,自狂奔着的马车上跳下。
地面正好似被拖拽着般不断地往后收着,她只能尽力让脚落在地上,可下一瞬,又因惯性不得不再朝前踏出一步。
这一下是踩在了自己身上不适合行动的宽厚皇袍衣摆,衣裳被猛地一扯,带着整个上身哗啦一声倾倒侧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