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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浸透雕花窗棂时，崔文溪正盯着铜镜出神。
为何祖父和父亲会来宁州？崔家到底在图谋什么？
崔文溪托着雪腮。
镜中倒映着厢房陈设：紫檀屏风上绘着赤焰焚城图，案头青瓷瓶插着带刺的北地红蓼——像极了某人灼烈又危险的脾性。
“姑娘，那位女将军往这边来了。”白栀突然压低声音。话音未落，玄铁战靴叩击青石板的声响己至门前。
女人未着铠甲，一袭绛红骑装衬得眉目如刀。她腰间悬着的不是闺阁女儿家的香囊，而是柄镶着鸽血石的短刀，刀鞘上深深浅浅的划痕像某种无声的功勋。
“可还住得惯？”她径自坐在太师椅上，指尖轻叩案几上那瓶红蓼，“这花是二郎特意吩咐的，北疆将士都叫它‘锁魂草’——传说战死沙场的亡魂会附在花蕊里，夜半时分能听见铁马冰河声。”
崔文溪凝神细看那女将军，心中暗自思量。她从未见过这般人物，却能从对方的气势与装扮中察觉几分不凡。
腰间短刀，刀鞘上划痕斑驳，分明是沙场征战的痕迹；而那声“二郎”，应该唤的是萧承毅，这称呼亲昵至极，唯有至亲之人方能如此称呼。
崔文溪心中一凛，宁王长女素来不似寻常贵女，从军多年，以勇猛著称，世人皆知。如此看来，她定是萧承毅的姐姐萧玉昭无疑。
她指尖微颤，面上仍端着世家贵女的端庄：“多谢郡主关怀。”
“唤我玉昭便是。”萧玉昭忽然倾身逼近，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崔文溪下颌，“让我仔细瞧瞧，究竟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容貌，能让二郎亲手杀了袁逸......”她目光扫过崔文溪眼尾泪痣，倏地松开手大笑：“难怪他发疯！”
她松开捏着崔文溪下颌的手，转身走到窗前，望着渐沉的暮色，语气忽然变得轻描淡写：“崔家人本应今日就到了，可昨夜下了大暴雨，雨天路滑，道路泞泥不好走，他们在驿站住了一晚，耽搁了一天，他们应该明天早上就到宁州了。”
崔文溪心中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她抬眸看向萧玉昭，声音尽量保持平静：“郡主可知，崔家人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萧玉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二郎还没告诉你？”她缓步走回案几旁，指尖轻轻拨弄着红蓼的花瓣，“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去问他吧。”
崔文溪抿了抿唇，心中思绪翻涌。今天她都没见到萧承毅，何况她在宁王府人生地不熟的，连房门都不敢出，她上哪去问萧承毅，就算问了，那人也未必会告知。
萧玉昭的态度让她更加疑惑，崔家人此行的目的显然不简单，而萧承毅却对她只字未提。
她正欲再问，却见萧玉昭己转身向门外走去。
“对了，”萧玉昭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崔文溪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警告与戏谑，“我那弟弟性子执拗，认定的事从不回头。你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房门轻轻合上，崔文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萧玉昭的话更是让她一头雾水。
……
次日，萧玉昭一大早就来了崔文溪的房中，将她喊醒，说是崔家人快到了。
晨光熹微时，一队车马缓缓驶入宁州城门。
为首的马车雕栏画栋，车帘上绣着清河崔氏的双鹤衔芝家徽，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崔文溪和萧玉昭站在城楼上，远远望见那熟悉的马车，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停下，车帘掀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下车。
他身着深紫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中拄着一根紫檀木拐杖，虽年过六旬，却依旧精神矍铄。正是崔文溪的祖父——崔砚舒，他是崔氏的族长。
紧随其后下车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眉目间与崔文溪有几分相似。
他身着青色长袍，腰间悬着一枚青玉玉佩，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风范。这是崔文溪的父亲崔珏。
崔文溪快步走下城楼，来到祖父与父亲面前，恭敬行礼：“孙女见过祖父，父亲。”
崔砚舒微微颔首，目光在崔文溪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文溪，这些日子可好？”
崔文溪垂眸答道：“孙女一切安好，劳祖父挂念。”
崔珏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崔文溪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文溪，你瘦了。”
崔文溪心中一暖，正欲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她回头望去，晨雾中策马而来的身影令她呼吸微滞——萧承毅竟未着戎装，一袭月白色锦袍在风中翻卷如云，银线暗绣的竹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常服，往日玄甲带来的凛冽锋芒尽数敛去，玉带束起的腰身显出几分世家公子的清贵，唯有眉宇间残留着沙场磨砺出的锐气。
萧承毅勒马时广袖垂落如鹤翼，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他腰间悬着的羊脂玉环佩叮咚作响，与崔珏的青玉玉佩竟有三分相似。
崔文溪忽然意识到，此刻他们三人皆着世家衣冠，倒像是寻常的诗书门第相遇，而非即将卷入权谋旋涡。
“崔老先生，崔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萧承毅抱拳行礼，晨光为他侧脸镀上柔和的轮廓。
那件锦袍领口绣着青莲纹，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泛出珍珠般的光泽，竟与他惯用的玄甲是同样的冷色调，却因着丝绸质地显出别样的温润。
崔砚舒的拐杖在青石板上轻叩三下，苍老的目光掠过年轻人腰间玉饰：“世子这枚螭龙环佩，倒与三年前圣上赐给宁王府的贡玉颇为相似。”
萧承毅微微一笑，侧身让开一条路：“宁王己在府中等候，请。”
一行人向宁王府走去，崔文溪跟在祖父与父亲身后，心中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祖父与父亲此行的目的，但首觉告诉她，事情绝不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