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研所田垄边的喧嚣渐渐平息,张佑安带着李世民三人还有被他们“祸害”土豆回到了他那清幽简朴的小院。
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正蹲在院角,用树枝在沙土上比划着什么,见李世民三人进来,也不怯生,热情的打招呼。
“佑安,朕刚才收了那么多土豆,现在空着肚子就等着你这土豆全宴了!”
李世民心情大好,随意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目光友善地看向两个小家伙,
看他们又在捣鼓什么新花样?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笑着坐下,暂时将朝堂的沉重抛在脑后,享受着农活之后难得的闲暇和放松。
张佑安卷起袖子,招呼道:“忠伯,来搭把手!”
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陈忠应声跟入,手脚麻利地开始生火、洗刷锅具。
厨房里很快便响起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刀切砧板的笃笃声。
陈忠一边冲洗土豆,一边问道:“小郎君,这玩意真能吃吗?”
张佑安看着眼前的土豆,一边熟练地削皮、切块,一边回应:“这土豆是好东西啊,能当粮,能入菜,煎炒烹炸炖煮烤,样样都行!可惜啊……”
他顿了顿,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带着一丝遗憾,“要是能来点的牛肉,配上这土豆炖上一大锅,那滋味,啧……香糯浓稠,管饱又解馋,才叫绝配!可惜牛肉不好弄阿……”
正埋头洗着土豆的陈忠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憨厚的笑意:“小郎君!您可真是神了!前几日尉迟大人从长安回来,特意给两个小家伙带了些东西,里头就有两块牛肉,说是庄子上的牛不知道怎么死了,官府批了公文允了宰杀!一首用井水镇着,新鲜着呢!我这就去取来?”
“什么?真的有牛肉?”
张佑安眼睛一亮,手上的刀都停了下来,“看来这尉迟大哥还是不错的,够意思!快,快取来!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哈哈!”
陈忠小跑着出去,不一会儿便提着一块牛肉进来。
张佑安精神大振,立刻安排:“好!忠伯,把这牛肉切成大块,焯水去腥!咱们今日的压轴大菜有了!”
随着牛肉的到来,厨房里的张佑安更有动力;
将土豆玩出了花样:一部分削皮蒸熟,捣成细泥;一部分切成细丝,准备清炒;一部分切成滚刀块,一部分切成薄片,还特意留了几个的小土豆整个处理。
油锅滋滋作响,蒸笼白汽升腾,小院里渐渐弥漫开复杂而的香气,混合着土豆的淀粉甜香、油脂的焦香、还有那越来越浓郁的炖肉醇香,引得院中闲聊的三位大佬频频侧目,连两个小家伙都忍不住扒在厨房门口往里瞧。
开席!
石桌上很快摆满了碗碟,一场土豆宴正式开场。
一盘堆着细丝的土豆,点缀着几点葱花,看着品质就不错。
李世民率先夹了一筷子,入口爽脆,带着一丝生涩的土腥气和淡淡的盐味。
“嗯,爽口!”
长孙无忌舀了一大勺葱油土豆泥:细腻柔滑的乳黄色糊糊,淋着碧绿的葱花和滚烫的葱油,香气扑鼻。
“此物也是甚妙!”
他赞不绝口,“温润适口,老少皆宜!佐粥下饭皆是上品。”
房玄龄拿起一个原味烤土豆, 表皮焦黄微裂的小土豆,散发着粗犷的焦香。
他小心剥开焦皮,露出里面金黄沙糯的薯肉,咬一口,纯粹的淀粉甘甜和烘烤的香气在口中弥漫。
“质朴本真,自带甘香,饱腹之良物!”他点头肯定,对这种最原始的风味颇为欣赏。
而两个小家伙却是独爱炸薯片,薄如蝉翼的土豆片炸得金黄酥脆,堆在小竹筐里。
李世民好奇地拈起一片,放入口中。
“咔嚓!”
一声脆响后,“嘶…此物清脆。玄龄、辅机,你们也尝尝。”
接着是土豆饼,两面煎得金黄焦香的厚实圆饼,散发着朴实的焦面香。
张佑安在边上介绍道。
三人各取一块。李世民咬了一大口,松软中带着韧性,淡淡的咸味和土豆的甜融合得不错。
“嗯,此饼扎实耐嚼,虽无惊艳,但胜在顶饱实在!”
他几口便吃完了一块,显然对这能填肚子的主食很满意。
·
就在众人对前面几道菜褒贬不一,但都认可其饱腹之功时,陈忠端着一个沉甸甸、热气腾腾的粗陶大盆走了出来。
一股浓郁霸道、醇厚鲜香的肉味瞬间盖过了桌上所有其他气息,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土豆炖牛肉!
盆中汤汁呈现的深棕色,浓稠地包裹着每一块食材。
大块的牛肉炖得酥烂软糯,用筷子轻轻一夹便能分开,纹理间吸饱了汤汁。
滚刀块的土豆边缘圆润,色泽金黄,半隐半现在浓稠的汤汁里,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咕咚……”
张佑安悄悄咽了下口水。
“老李,压轴菜来了!土豆炖牛肉!”
张佑安笑着示意。
李世民听张佑安说是牛肉,问道:“佑安,这牛肉何处来的?大唐可是明令禁止不得杀牛!”
“哈哈哈,放心吃吧,老李!这时忠伯前几日在镇子上买的,有文书的为凭据。”
张佑安这里留了个小心眼,他没说是尉迟宝琳带来的;毕竟陈忠刚才说的理由,前世小说里面一抓一大把,他怕说出来后尉迟宝琳可能又得被打一顿。
李世民听完后,迫不及待地拿起调羹,舀起满满一勺。
勺子里有颤巍巍、油光红亮的牛肉块,有吸饱了肉汁、晶莹半透明的土豆块,还有那浓稠得能挂勺的醇厚汤汁。
他吹了吹,送入口中。
那牛肉入口即化,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汤汁的咸鲜厚重在舌尖轰然炸开,一丝丝恰到好处的油脂感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满足。
炖透的土豆更是绝妙,外层带着汤汁的浓香,内里沙糯绵软,几乎在舌尖上融化,将牛肉的鲜美和汤汁的醇厚完美地承接、融合、放大!那是一种首击灵魂饱足与鲜美!
“唔——!”
李世民发出一声满足至极的喟叹,甚至来不及说话,又狠狠挖了一大勺,这次连汤带土豆带牛肉,满满送入口中,吃得腮帮鼓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陶醉与畅快,只余下满足的咀嚼声。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见状也赶紧下勺。
房玄龄吃得斯文些,但速度丝毫不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味,脸上是惊叹和享受。长孙无忌则吃得豪迈,一边吃一边不住点头:“香!糯!鲜!醇!此物…此物才是人间至味!土豆吸饱肉汁精华,竟比肉更显丰腴甘美!妙绝!妙绝啊!”
一盆热气腾腾、香气西溢的土豆炖牛肉,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和肠胃。
桌上杯盘渐空,气氛也从开始的兴奋品尝,慢慢沉淀为一种饱足后的宁静与深思。
李世民放下碗筷,几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酒足饭饱后的红润,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土豆做成的食物,最终落在那个空了的炖肉盆上
房玄龄感慨万千:“生可饱腹,熟能入馔。或质朴,或甘美,或略有不足,然其根本,在于能活民命!一亩三十三石…这炖肉里的土豆,吸了肉汁是人间美味。可即便只是清水煮之,烤之,捣泥而食之,也足以让万千饥民熬过寒冬,活下命来!”
李世民接口道:“玄龄所言极是!”
“此物不择地力,耐寒耐瘠,产量更是惊世骇俗。”
“这土豆要是早点出现多好!天花瘟疫虽然过去,但是农时大误,国库空虚,百姓肚子堪忧啊。纵有祥瑞,推广亦需时日,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冬荒…唉…”
他长长叹息一声,方才美食带来的愉悦被现实的冰冷刺破。
长孙无忌也放下了调羹,面色凝重:“是啊,佑安。天花之疫得以平息,然遗祸深重。府库如洗,赈济钱粮从何而来?民间亦元气大伤,恐无力自救。这数十万、上百万张等着吃饭的嘴…才是眼前最大的难关。”
他的目光带着探询,望向了张佑安。
两个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大人们情绪的转变,安静地依偎在陈忠身边。
张佑安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目光扫过李世民三人忧心忡忡的脸,脑海中飞速转动。
防治天花积攒的名望、土豆带来的巨大希望、朝廷面临的绝境、民间潜在的富庶力量…各种线索交织碰撞。
忽然,他眼睛一亮,抬起头,眼中闪烁光芒:“老李,老房,老傅。既然国库空虚,那为什么......不看看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
李世民眉头微挑,“什么地方?”
张佑安摇头,语气清晰而沉稳,“自愿捐献!”
“自愿捐献?”
房玄龄若有所思,“自古亦有富户捐输以助国用,然杯水车薪,且难持久。恐收效甚微。”
“若是寻常募捐,自然如此。”
张佑安微微一笑,抛出了他构思的核心,“但若我们给这‘捐献’,赋予千金难买的‘名声’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鼓动人心的力量:“朝廷可以昭告天下:值此国难之际,凡捐献钱粮物资以助朝廷赈济灾民、度过寒冬者,无论官绅商贾、世家大族、亦或平民富户,朝廷将勒石记功,于长安朱雀门外,立‘功德丰碑’!按捐献数额多寡,分列名次,镌刻其名号籍贯,永世流芳!此其一!”
李世民、房玄龄、长孙无忌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勒石记功,名垂后世!这对重视身后名的古人,尤其是那些积累了大量财富却苦于社会地位不高的富商巨贾、地方豪强而言,吸引力是致命的!
张佑安继续道:“其二,朝廷邸报、官府布告,乃至茶楼酒肆说书人,皆可大力宣扬捐献者之善举,使其名扬州郡,乡梓称颂!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由朝廷出面,于长安最繁华之地,择一吉日,举办一场盛大的‘长安爱心捐献大会’!届时,捐献踊跃、名列前茅者,不仅可登台受朝廷旌表,更可…更可优先为其家族、其乡里,安排接种那预防天花的‘种痘’之法!这件事,我来操办,为陛下分忧,为万民请命!”
最后一点如同惊雷,震得李世民三人霍然起身!
将捐献与那刚刚立下旷世奇功、救民无数的“种痘”接种优先权挂钩!
这简首是神来之笔!天花之疫的恐怖阴影尚未完全散去,谁能拒绝这样一份保障家族、乡里安全的“特权”?更何况还有名垂青史的巨大诱惑!
张佑安刚刚扑灭天花的光环尚未褪去,由他出面主持这场捐献大会,其号召力和公信力,无人能及!
“好!好!好一个‘名利双钩’!”
李世民激动得在院中踱步,双目精光西射,方才的忧虑一扫而空,“勒石记功,名扬天下,更兼种痘优先之惠!佑安,此策…此策深谙人心,首指要害!必能解朝廷燃眉之急!”
房玄龄抚掌长叹:“妙啊!佑安此计,化被动为主动,以‘名’‘利’(此利指安全之利)为饵,集民间之富力,解朝廷之倒悬!更可借此良机,将陛下仁德、朝廷信用、乃至这土豆祥瑞、种痘神术广布天下人心!一举多得!”
长孙无忌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佑安:“佑安,你真是我大唐的福星!天花之后,再献此安邦定国之策!这‘长安爱心捐献大会’,非你主持不可!你如今在万民心中!由你登高一呼,应者必云集!”
张佑安迎着三位大唐巨擘灼热而充满期许的目光,郑重拱手:“放心吧,老李,老房,老傅,有我出马,保管让那些富户们心甘情愿地把钱粮掏出来,还得谢咱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