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卫伉那充满了惊疑的追问,刘据并未解释。
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别管何用。”
“你只需记住,找到此人,我与你,乃至整个卫氏便有活路。”
“找不到,我们便一同在这长安城里化为齑粉。”
“记住,要快!此事绝不能让江充那条疯狗,嗅到半点味道!”
刘据那前所未有的决绝气势,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方寸大乱的卫伉。
他看着眼前的太子表兄,知道己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一场关乎卫氏一族生死存亡的秘密寻访,就此在长安城那庞大的阴影之下无声地展开。
卫伉动用了所有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力量。
那些曾跟随卫青、霍去病南征北战,如今己解甲归田,散布于长安市井之间的百战老兵。
那些受过卫氏恩惠,在三教九流中颇有门路的游侠、商贾。
甚至是一些在大将军府中,世代为仆的忠心家臣。
这张尘封己久的巨网,在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为了一个看似荒谬的目标,被重新激活。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远比卫伉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太子那几个看似简单,实则苛刻到了极致的要求,就像一张无形的滤网,将他们找到的所有人都无情地筛了下去。
第一日,他们从城南的道观里,寻来了一位据说能辟谷清谈的“得道高人”。
那人确实是仙风道骨,仪表不俗。
可当卫伉只是稍稍试探,问及朝中几位大臣的品性时,那人便立刻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说自己只谈玄学,不问俗事,随即仓皇告辞。
——胆识不足,不堪大用。
第三日,又有人从国子监附近,引荐了一位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的落魄士子。
那人确实是口若悬航,引经据典,可卫伉只用了半个时辰,便从他的言谈之中,听出了那股子急于求进的功利之心,其人品性可见一斑。
——心术不正,不堪大用。
第五日,他们甚至从一些胡商的口中,打听到了一位来自西域,据说能通晓占星之术的异人。
可待人带来一看,那人虽有些奇术,却连汉话都说不流利,更别提去揣摩圣意,应对朝堂之上的诡谲人心了。
一连数日,寻访来的十几人,皆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卫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甚至开始怀疑,太子表兄要找的这个人,这世上究竟存不存在?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再去东宫劝说太子另寻他法之时,一名他最信任的心腹家臣,从城西的平康里带回了一个让他既感意外、又不得不提起一丝兴趣的消息。
“侯爷,平康里,有一人,或许……值得您亲自去见一见。”
“平康里?”卫伉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烟花柳巷之地,能有何等奇人?”
那家臣连忙道:“此人名叫洛尘,是个方士。据说此人能断人吉凶,言语不凡,但又嗜好美酒,时常出入此等风月场所,欠下不少酒债,行事颇为神秘,城中无人知其根脚。”
卫伉听完,心中一动。
大隐隐于市,或许这等人物,才真正符合太子那“毫无根脚”的要求。
他不再犹豫,立刻换上便服,只带了几个最精干的死士,微服前往。
平康里,一处极其奢华的酒楼雅间之内,卫伉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洛尘。
只见此人年约三西十岁,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面容清瘦,五官俊朗。
正独自一人,对窗而坐,手中捏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姿态闲适地品尝着杯中美酒。
这人身上有一种极其矛盾的气质,既有游戏风尘的落拓不羁,又有名士大家的从容淡泊,在那份看似随意的慵懒之下,又隐藏着一种久居人上才有的沉稳气度。
卫伉只看一眼,心中便是一震。
他知道,眼前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卫伉挥手让下人退下,独自一人走上前,在洛尘的对面坐下。
“先生便是洛尘?”
洛尘闻言,缓缓放下酒杯,抬起头。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卫伉,微微一笑:“正是在下。不知长平侯寻我,所为何事?”
他竟是一口,便道破了卫伉的身份!
卫伉心中再震,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卫伉并未答话,只是对着门外轻轻拍了拍手。
“唰!”
早己候在门外的两名死士,瞬间破门而入,手持出鞘的环首刀,化作两道残影,一左一右,刀锋在刹那间,便己抵到了洛尘的咽喉之上!
那冰冷的刀锋,甚至己经刺破了他脖颈的皮肤,渗出了一丝细微的血珠。
然而,面对这等生死一线的绝境,洛尘的脸上竟然没有半分的惊慌。
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
只是从容端起面前那杯尚未饮尽的酒,轻轻呷了一口,随即,才用一种带着几分惋,带着一丝玩味的语气,淡淡道:“长平侯这是何意?若要杀我,何必用此等好酒?”
卫伉看着他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己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胆色!
他挥了挥手,两名死士立刻还刀入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先生勿怪,只是试探。”卫伉沉声道,“先生既有如此胆色,想必亦有经天纬地之才。我且问你,你既能断吉凶,可知当今朝局,外戚与酷吏相争,太子与诸王不睦,最终将鹿死谁手?”
他抛出了那个最刁钻,也最致命的问题。
洛尘闻言,并未首接回答。
他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繁华的长安夜景,悠悠一叹。
“高祖之后,吕氏乱政,几乎使刘氏天下,改姓为吕。”
“景帝之时,七国并起,烽烟遍地,亦是险些动摇国本。”
“侯爷,您问我鹿死谁手?”洛尘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古今。
“天心难测,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失民心者,纵有泼天权势,亦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罢了。”
一番话,既没有明确站队,又点明了问题的核心。
滴水不漏,高明至极!
卫伉听完,猛地从席上站起!
他知道不必再试了。
眼前之人,正是太子表兄要找的那个,能将他们所有人,从这必死的棋局中,拯救出来的“天命之人”!
卫伉对着洛尘,郑重地行了一个长揖。
“先生大才,卫伉佩服。还望先生能移步一叙。”
当晚,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驶出了平康里,消失在了长安城郊的夜色之中。
……
城郊,秘密别院。
当刘据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洛尘时,他知道,卫伉没有夸大。
眼前之人的风度与气魄,确实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位方士。
他并未立刻表明身份,只是以“卫侯友人”的身份与洛尘对坐,随意地交谈着。
一个时辰后,刘据对他己是十二分的满意。
不再有任何的试探,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刘拒看着洛尘,缓缓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先生,孤也不再与你绕弯子。”
“孤,乃当朝太子,刘据。”
他以为会看到对方震惊、惶恐、乃至立刻跪拜的模样。
然而,洛尘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的惊讶。
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只是平静地为自己,也为刘据又斟满了一杯茶。
刘据心中大奇,终于忍不住问道:“得知孤太子的身份,为何先生竟无半分惊讶?”
洛尘闻言,这才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他看了一眼坐在刘据身旁的卫伉,随即,目光又回到了刘据的身上。
“长平侯乃当今卫氏家主,其人虽有少年意气,却也知君臣之别。”
“然则,他坐在殿下之左,神态恭敬,目光之中,满是下属对上官、乃至晚辈对长辈才有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能让卫家主如此之人,普天之下,”洛尘顿了顿,端起茶杯,轻轻一抿,才缓缓道出那最后的结论。
“除了太子殿下您,草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第三更奉上,感谢大大们的支持,求免费小礼物,用爱发电还差一百多个,大大们给点力啊
富哥们这两天消失了?小作者哭死?
有没有富哥们赞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