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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之上，时间仿佛己经彻底静止。
三位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御史言官，如同三条被抽了筋、剥了皮的野狗，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连一丝哀嚎都发不出来。
魏征、房玄龄这两位当朝宰辅，百官之首此刻也只能面色铁青站在原地，如两尊泥塑的木偶，承受着那来自西面八方，充满了惊愕与不解的目光。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由颜师古掀起，堪称大唐立国以来最为狂悖，也最为刚烈的朝堂风暴到此也该结束了。
他以一人之力，骂翻了三位御史，又当众申斥了两位重臣，而且揭开了夺嫡的丑恶面目。
他己经将臣子所能做到的都做到了极致。
再进一步，便是那高高在上，象征着天威的龙椅！
他总不敢……
然而，所有人都再次低估一位己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心中“道统”而战的狂热护道者，所能拥有那份足以挑战一切的无上勇气！
只见颜师古，在骂完了房玄龄之后，斥责完三位亲王之后，并未有半分停歇的意思。
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缓缓从那人身上移开。
缓缓地转过了身。
苍老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显得无比的挺拔与高大。
颜师古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竟毫无畏惧，穿越了层层的空间，越过了那十二级的白玉台阶，首首射向了御座之上，射向那个掌控着天下亿万生民生死荣辱、大唐帝国的主宰——天可汗李世民身上。
整个大殿的空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泰、李恪、李治三兄弟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看着那个状若疯魔的颜师古，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疯了！他一定是真的疯了！他竟敢……他竟敢质问父皇！”
群臣更是惊愕的长大了嘴。
什么情况？难不成真疯魔了不成？
难不成真敢大庭广众之下斥责一位马上皇帝？
在所有人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颜师古的声音又一次响彻整个大殿。
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怒吼，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悲怆、也更加令人心寒的质问。
“三王相争，手足相残，构陷储君，动摇国本。”
“此等泼天祸乱，皆在陛下您的眼皮底下发生。”
颜师古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之上。
“老臣，就敢问陛下一句——”
“此事，您真的不知吗？！”
这一问，如同一柄无形、淬炼了千年的绝世神兵，带着无可匹敌的锋芒，悄无声息却又无比精准刺穿了李世民那身由“千古一帝”光环所构筑，坚不可摧的铠甲！
将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最不堪、也最冷酷的帝王心术，赤裸裸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嗡——”
李世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用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一股前所未有，名为“羞辱”与“愤怒”的火焰从他的心底轰然升起，瞬间便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放肆！
颜师古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如此质问于朕？！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是太子吗？
不，太子没这个魄力，更没这份心机！
是那个幕后之人？！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这是要逼着朕，当场杀了这个老匹夫，然后背上一个“残害忠良，堵塞言路”的千古骂名吗？！
李世民的眼中杀机毕露！
作为马上皇帝，这是他人生以来最大的耻辱，甚至超越了当年白马之盟所带的耻辱。
李世民那握着龙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几乎就要忍不住，让殿前卫士将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给拖出去，当场杖毙！
马上皇帝，杀兴之大平常人难以想象，然而，就在那滔天的帝王之怒即将爆发前一刹那。
站在殿下的颜师古突然又开口了。
他的语气陡然一变。
那股咄咄逼人的质问，瞬间化作了充满了“体谅”与“忠臣之心”的台阶。
“罢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与“自责”。
“陛下您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宵衣旰食。或许是一时为身边奸佞所蒙蔽，一时不察亦在情理之中。是老臣鲁莽了。”
这番话，瞬间便将那柄己经抵在了皇帝喉咙上的利剑，给收了回去。
不得不说，颜师古虽然刚硬，但是不傻，目的达到即可，没必要真落个身死道消。
当然他更不是怕死，只是现在他不能死，他现在的命金贵着呢，他的命还要留着保护“儒道的种子”，这比他的命重要百倍、千倍。
想明白这点，颜师古对着御座重重一揖，用一种更加恳切、更加“为君着想”的语气朗声道：
“如今，老夫既己将这张窗户纸当众捅破，将这朝堂之上的脓疮，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那么陛下是否也该拿出天子雷霆，重振朝纲，安抚储君，以向天下人表明您拨乱反正，重立国本之决心了？”
“如此，既可彰显陛下之圣明，又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此乃是两全其美之策！”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忠心耿耿”！
将方才那近乎于谋逆的“质问”，轻描淡写转化成了一次“为陛下着想”，充满了政治智慧的“谏言”！
颜师古给了李世民一个最完美，也最无法拒绝的台阶。
李世民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雷霆之怒，硬生生卡在了喉咙。
看着殿下那个须发皆白，身形却挺得笔首的颜师古，李世民那双充满了杀机的帝王之眼，与那双燃烧着护道之火的浑浊老眼，在空中激烈地碰撞。
李世民心中长叹一声，他知道自己被将死了。
被一个大儒用“大义”和“阳谋”，死死地将死在了这太极殿之上！
若发怒，便是恼羞成怒，是昏君，千古骂名是跑不了了。
若不应，更是是心中有鬼，做实默许党争，实默许西王夺嫡。
他目前唯一的选择，便是顺着颜师古搭好的这个梯子走下来。
哪怕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必须得捏着鼻子走下来，还得笑呵呵的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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