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极光在视网膜上残留的最后一抹幽绿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夜幕下冰冷而璀璨的万家灯火。深林资本顶层的私人停机坪上,首升机旋翼卷起的狂暴气流裹挟着寒夜的凛冽,吹拂着庄达菲额前散落的发丝。她裹紧身上林越那件还残留着威士忌与硝烟气息的黑色羊绒大衣,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指腹那道被染毒刀片划出的细微血痕早己结痂,却像一枚无形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周慕辰那枚染血狗尾草戒带来的、跗骨之蛆般的阴冷威胁。
林越站在她身侧,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停机坪惨白的探照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沉默的守护石像。他一手虚揽在她腰后,隔绝着凛冽的风,另一只手正对着加密通讯器低声下达指令,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在调度着无形的防御力量。深林庞大的安保机器正以最高警戒级别无声运转,编织着无形的罗网。
“深林1号”防弹轿车如同蛰伏的黑色巨兽,静静停在机库出口阴影处,流线型的车身在夜色中泛着幽冷的光泽。特制的车窗玻璃厚重异常,足以抵御大口径步枪的近距离射击。司机是深林安保部门最顶尖的“影子”之一,代号“磐石”,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般坐在驾驶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车门无声滑开,林越护着庄达菲迅速弯腰坐进后排。车厢内空间宽敞,顶级皮革的淡雅气味混合着恒温系统送出的暖风,营造出与外界隔绝的静谧堡垒。然而,这堡垒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源自顶层那场未遂刺杀的血腥与阴谋的余味。
庄达菲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发间那顶象征胜利与权柄的荆棘王冠早己摘下,被她随意地放在身侧空位上。冰冷的合金荆棘与蓝色钻石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冷硬的光,映着她眼底深处那抹难以驱散的疲惫和紧绷。她闭上眼,试图将周慕辰那张在集装箱监控中扭曲癫狂的脸从脑海中驱逐,指尖却下意识地抚上颈间那条铂金项链的吊坠——一个精巧的、可以旋转打开的圆形小盒。
林越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宽厚而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他的指腹带着薄茧,着她手背细腻的肌肤,也触碰到了她指腹那道细微的痂痕。一丝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深处极快地掠过,随即被更深的专注取代。他倾身向前,对前排的磐石低声道:“路线C,最高戒备。所有传感系统全开。”
“明白,老板。”磐石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冷的机械。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咆哮,“深林1号”如同离弦之箭,平稳而迅疾地驶出停机坪,汇入下方如同璀璨星河般流淌的城市车流。
车子驶上连接机场与市中心的高架路。深夜的车流稀疏,只有零星的车辆如同夜航的船只,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无声滑行。两侧是城市钢铁森林的剪影,远处摩天大楼顶端的霓虹灯光在车窗上拖曳出模糊迷离的光带。车内异常安静,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低沉嗡鸣和恒温系统细微的风声。庄达菲将头轻轻靠在林越的肩膀上,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紧绷的神经在温暖和静谧中微微放松。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像是最可靠的节拍器。
高架路在前方有一个平缓的右弯。弯道尽头,一座巨大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深林资本全息LOGO投影在夜空中缓缓旋转,荆棘与星辰交织,如同悬浮在都市上空的冰冷王冠,无声地宣示着新霸主的威严。那是深林刚刚收购并重建的地标建筑,是今夜胜利最耀眼的纪念碑。
就在车子即将驶入弯道、车头灯光扫过前方空旷路面的一刹那!
林越覆盖在庄达菲手背上的手掌骤然收紧!力量之大,几乎捏痛了她的指骨!他那双始终冷静如寒潭的眼眸,瞳孔在千分之一秒内收缩到了极致!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超越系统赋予的顶级格斗技能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
“趴下——!!!”
一声炸雷般的嘶吼,撕裂了车厢内虚假的宁静!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悍!
几乎在林越吼声炸响的同一瞬间,前排的磐石也发出了尖锐到变形的警报:“狙击手!逆光!!!”
话音未落!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仿佛西瓜被重锤砸烂的异响,混合着玻璃瞬间承受极限压力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毫无征兆地从车辆右前方爆开!
不是预想中子弹撞击防弹玻璃的剧烈炸响,而是某种更阴险、更致命的穿透!
庄达菲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巨浪般的力量猛地从侧面袭来!是林越!他整个人如同扑击猎物的猛虎,用尽全身的力量和重量,狠狠地将她从座位上扑倒!她的身体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带得向前猛冲,额头重重撞在前排座椅厚实的靠背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就在她被林越完全覆盖、身体被死死压向车厢地板的电光石火之间——
“轰啷——!!!!!”
一声惊天动地的、如同冰河炸裂般的恐怖巨响,猛然在耳边炸开!
庄达菲的余光瞥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就在她刚才倚靠的右侧车窗位置!那块号称能抵御步枪子弹的特种防弹玻璃,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外部狠狠砸中!一个触目惊心的、蛛网般疯狂蔓延的白色裂纹中心点骤然爆开!紧接着,一枚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带着螺旋纹路的粗大弹头,如同来自地狱的獠牙,硬生生撕裂了坚韧的夹胶层,裹挟着无数飞溅的、细碎如钻石尘的强化玻璃碎片,如同毁灭的风暴,狂暴地贯入车内!
“咻咻咻——!!!”
密集如雨的玻璃碎片如同霰弹般激射!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打在真皮座椅靠背、顶棚、仪表盘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一些更细小的碎片如同冰雹般砸落在庄达菲的后颈和手臂皮肤上,带来一阵密集的、针刺般的冰凉痛楚!
弹头撕裂玻璃后,动能稍减,但依旧带着恐怖的死亡气息,旋转着、尖啸着,狠狠撞在庄达菲刚才所坐位置后方的车厢内壁!特制的装甲钢板发出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胆俱裂的“咚”响!一个清晰的、向内凹陷的弹痕赫然出现!灼热的气流和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碎片风暴的中心,庄达菲被林越用整个身体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下。他宽阔的后背如同一面最坚实的盾牌,挡住了绝大部分飞溅的玻璃碎片和致命的冲击波。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绷紧和肌肉贲张的力量,能听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甚至能闻到一股极其细微的、被硝烟掩盖的……血腥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稳住!!”磐石的嘶吼带着破音,在车辆失控滑行的刺耳摩擦声中响起!巨大的冲击力让沉重的防弹车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瞬间向右猛甩!轮胎发出凄厉的尖叫,在路面上划出两道扭曲的黑色轨迹!磐石死死抓住方向盘,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凭借着超乎常人的反应和车辆强大的稳定系统,在车身几乎要侧翻的临界点,硬生生将失控的车头扳了回来!
车子在路面上剧烈地左右摇摆了几下,终于稳住,继续向前冲去!但速度己经不可避免地骤降。
“老板!庄小姐!”磐石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悸。
车厢内一片狼藉。碎裂的玻璃碴铺满了后座和地板,在车内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硝烟和皮革焦糊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林越缓缓撑起身体,他的动作有些迟滞,左臂外侧的西装面料被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深色的布料迅速被洇湿了一片——是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还是……?
“菲!说话!”林越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和一丝罕见的慌乱。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被他护在身下的庄达菲,大手急切地抚过她的脸颊、脖颈,检查着每一寸可能受伤的地方。他眼底那层万年不化的冰封彻底碎裂,只剩下岩浆般翻涌的后怕和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
庄达菲有些懵,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刺痛的后颈,指尖触碰到几处细小的伤口和温热的液体。她茫然地看着指尖上沾染的、混合着玻璃碎屑的鲜红血迹,又看向林越左臂那片迅速扩大的深色湿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我…我没事…”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目光死死锁住他手臂的伤处,“你的手…”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猛地凝固!
就在她刚才被林越扑倒时身体冲撞的位置——前排副驾驶座椅靠背下方,散落着一小片晶莹的碎片,在狼藉的玻璃碴中显得格外不同。那不是玻璃,是更温润、更脆弱的东西。碎片旁边,躺着几颗散落的、在车内昏黄灯光下折射出温润虹彩的…玻璃弹珠!
是那颗被她藏在项链吊坠里的、1989年槐树秘园埋下的彩色玻璃珠!刚才剧烈的撞击和身体冲撞,竟然将项链生生扯断!吊坠摔碎,里面珍藏的、承载着童年所有纯真誓约的彩色玻璃珠,此刻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廉价石子,滚落在冰冷的、布满玻璃碎片和硝烟尘埃的车厢地板上!
一颗淡蓝色的玻璃珠正滚到林越染血的西装裤脚边,沾上了一丝刺目的鲜红。纯净的蓝色与温热的血色交融,刺得庄达菲眼睛生疼。童年秘园的宝藏,此刻躺在被狙击弹撕裂的车厢里,如同一个巨大而残酷的讽刺。
林越也看到了那些散落的玻璃珠。他眼底翻涌的暴怒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瞬间凝固、沉底,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杀意。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单膝跪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极其轻柔地、如同拾掇易碎的珍宝般,将那颗沾着他血迹的淡蓝色玻璃珠,以及旁边几颗散落的同伴,一颗一颗,捡拾起来,拢在掌心。
冰冷的玻璃珠沾染着他的体温和血迹,躺在他宽厚的掌心,微微滚动。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破碎的车窗,投向高架路弯道后方、远处那片被城市灯光模糊的、如同巨兽蹲伏的黑暗地带——那是狙击手藏匿的制高点方向。林越的眼神,在这一刻,彻底褪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温度,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深渊的冰冷和毁灭意志。
“周、慕、辰。”三个字,如同从极地冰川深处刮出的寒风,带着碾碎灵魂的杀意,一字一顿,砸在死寂而狼藉的车厢里。
那声音不大,却让前排经历过无数生死场面的磐石,都感到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