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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衣局的晨雾裹着浓重的皂角味，冰封的河岸上晾着成排的宫装，冻硬的绸缎在寒风里噼啪作响。萧令容的狐裘扫过结冰的青石板，惊飞了几只啄食衣上米浆的麻雀。她驻足在一件素白中衣前，指尖抚过衣襟处的暗褐血渍——那血迹晕染的形状，像极了被利箭贯穿的伤口。
“殿下对这绣工可熟悉？”裴翊的剑尖挑起件半干的襦裙，冰碴子从衣料上簌簌掉落。裙角双面绣的梅枝下，金线暗纹竟在晨光里显出"山河破碎风飘絮"的字样，“永昌三年废太子被鸩杀前，东宫绣娘独创的双面回文绣——”剑穗突然缠住晾衣绳，扯下张染血的罗帕，“针脚走势与这帕子一模一样，连梅蕊分叉的角度都不差分毫。”
萧令容的断簪扎进冻硬的麻绳，绳上罗帕哗啦啦响成一片：“将军翻旧账的本事倒比剑法强。”她扯下张帕子对着日头照，帕上血渍渐渐显出"遗孤"二字，“这血字用的是突厥狼毫笔，墨里掺着北疆雪莲粉。”她突然将帕子按在裴翊胸口，“将军查案时，可闻到墨香里混着的尸蟞味？”
河对岸突然传来哭喊。粗布荆钗的少女被玄甲军拖过冰面，怀里的木盆翻倒，滚出几枚银针。裴翊的剑穗扫过针鼻，带起丝金线：“云纹卫的暗桩，连绣花针都要刻标记？”针鼻处的云纹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与萧令容断簪的裂痕严丝合缝，“殿下教得好规矩，针线活里都藏着杀机。”
少女突然扑向萧令容，冻裂的手指攥住她狐裘下摆：“殿下救我！这帕子真不是奴婢绣的！”她哆嗦着扯开衣领，颈间烫疤如蜈蚣盘踞，“是……是去年腊月，有个将死的姑姑塞给我的！她说这帕子能换条命！”
萧令容的断簪抵住少女下巴，簪尖在疤上划出血痕：“那姑姑左腕可有红痣？”见少女猛点头，她突然笑出声，笑声惊得晾衣绳上的冰棱簌簌而落，“巧了，裴将军的生母裴淑娘子，腕上就有这么颗痣。”簪尖突然转向裴翊，“永昌三年掖庭大火，将军可还记得令堂腕上的红痣是被什么烫的？”
裴翊的剑尖突然刺穿少女衣襟，挑出个油纸包。泛黄的帕子上绣着"雪拥蓝关马不前"，针脚走势竟与废太子血书如出一辙。“殿下还要装傻？”他抖开帕子，背面被血渍浸透的"翊"字狰狞如刀刻，“这帕子用的丝线，是永昌三年贡品金蚕丝！”剑锋突然劈开晾衣架，数十件宫装如雪片纷飞，“而这些衣裳的内衬，全用茜草汁写着雪山驻军的布防图！”
河风突然凛冽，卷着冰碴子砸在晾晒的宫装上。萧令容抓起件襦裙掷向裴翊：“将军不如看看这个！”裙摆内衬用密写药水绘着地形，遇风即显“黑风谷”三字，“您截下的八百里加急，改得了字迹，改不了布纹——”她撕开裙角夹层，抽出一缕雪缎，“这料子正是雪山驻军冬衣的料子，织造局的存档可还留着将军父亲的批红！”
少女突然挣扎着摸向发髻，拔下根木簪掷向冰面。簪头裂开，滚出粒蜡丸：“那姑姑咽气前说……说雪山驻军的冬衣里缝了东西！”蜡丸被裴翊踩碎，里头裹着的半张信笺飘起，朱批"改道黑风谷"的墨迹未干，“她说凡是穿过这些冬衣的将士，后背都会发痒溃烂！”
冰面突然传来碎裂声。萧令容的断簪扎进冰层，撬起块冻着信鸽尸体的冰砖：“将军的眼线手脚不利索啊。”她掰开鸽喙，拽出卷染血的绢布，“真正的急报在这儿——”布上血字被冰晶折射出寒光，“雪山驻军十日前就困在黑风谷，您派去'救援'的玄甲军，此刻怕是在谷口堆火药吧？”
裴翊的剑穗突然缠住少女脖颈，玉环里掉出片碎布：“殿下以为找个替死鬼就能翻盘？”布上绣着半幅雪山图，峰顶标记着玄甲军的狼头旗，“这绣娘三年来往雪山送了十八件冬衣，每件衣领都藏着这样的地图——”剑尖突然挑起少女的下巴，“您猜臣是怎么从她相好的马夫嘴里撬出话的？”
对岸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信使滚鞍下马时，怀里的信筒己结满冰霜：“报！黑风谷雪崩，玄甲军先锋营……全军覆没！”筒中信笺飘落，裴翊的剑尖挑起信纸，瞳孔骤缩——纸角印着的，赫然是云纹卫的蛇头印，而"雪崩"二字旁，还粘着片六棱冰晶。
萧令容的断簪突然刺入冰面，撬起块冻着雪花的冰砖：“将军可认得这冰晶？”冰砖在晨光下显出细密的纹路，竟与绣娘帕上的雪山图完全重合，“这是黑风谷特有的六棱冰晶，三日前就该化尽的——”她突然将冰砖砸向晾衣架，冰晶飞溅中，数十件宫装上的雪山图竟拼成完整的行军路线，“您猜这急报，究竟是哪日发出的？”
少女突然惨叫，脖颈被剑穗勒出紫痕。她挣扎着摸向胸口，扯出半块玉佩：“那姑姑……姑姑说这玉佩能换命！”玉佩边缘的裂痕，正与裴翊随身佩戴的半块严丝合缝。玉佩内侧用茜草汁写着小字，血迹斑斑的"弑"字正对裴翊的胎记位置。
河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浣衣局，晾衣绳上的罗帕猎猎作响。最角落的帕子突然被风掀起，背面用密写药水显出一行新诗——"急报改道葬忠骨"。字迹晕染处，隐约可见被刮去的"裴"字残痕，与永昌三年先帝朱批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裴翊的剑尖突然贯穿三件宫装，钉在青石板上：“殿下可知这些冬衣的雪缎产自何处？”他扯开衣领夹层，露出织造局的暗记，“江南苏家的双面锦，去年全被云纹卫截了——”剑穗突然缠住萧令容的手腕，“而苏家大少爷，此刻正在您朱雀街的私宅里养伤！”
萧令容突然抓起把雪塞进少女衣领：“那你可知这丫头是谁？”少女冻得发紫的脖颈上，渐渐显出道月牙形胎记，“她是苏家流落在外的庶女！将军今日杀她，明日江南的雪缎就会涨价三倍！”她甩出断簪射向对岸，惊起一群信鸽，“而雪山驻军的冬衣，怕是要用将军的玄甲来裁了！”
冰层下突然传来闷响，整片河岸开始塌陷。裴翊的剑穗卷住萧令容的腰肢跃上屋檐，只见冰窟中浮起具女尸，手中紧攥的正是绣着完整前朝诗的罗帕。帕角染血处，赫然是裴翊生母裴淑娘子的名讳，而帕心的并蒂莲纹，竟与废太子印鉴上的徽记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