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喧嚣一如既往,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谢昀今日并非刻意寻衅,只是与几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勋贵子弟小聚,谈谈刚奠基的“砺锋书院”之事,地点便选在了这京中第一楼。
他依旧穿着素净的月白长衫,坐在临窗的位置,脸色在楼内暖融的灯火下少了几分苍白,多了些温润,正与同伴低声交谈,眉宇间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雅间的门帘被粗暴地掀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
赵骏在一群同样醉醺醺的纨绔簇拥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显然刚在“揽月阁”发泄完怨气,此刻脸上还残留着未散的戾气,眼神扫过厅堂,当看到窗边那抹刺眼的月白身影时,瞳孔骤然一缩,如同淬了毒。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新鲜出炉的县案首,谢大世子嘛!”赵骏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拔高,瞬间吸引了整个二楼的目光。他身后的纨绔们也纷纷附和,发出不怀好意的嗤笑声。
谢昀抬眸,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群聒噪的飞虫。他身边的几个勋贵子弟皱了皱眉,但碍于赵国公府的权势,并未立刻发作。
就在这时,谢昀身边一个性子首率、向来以谢昀马首是瞻的纨绔李铭跳了出来。他早就看不惯赵骏这帮人的嘴脸,尤其想到之前的赌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骏!”李铭指着赵骏的鼻子,大声嚷嚷道,“少在这儿阴阳怪气!输了就是输了!县案首的功名文书可是学政大人亲自验看、盖章发下来的!白纸黑字,抵赖不得!当初赌的是世子爷能不能拿到功名,现在县试案首的功名文书就在这儿!” 他作势要掏怀里,“你输了!赶紧的,麻溜地学三声狗叫,磕头认输!别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对!学狗叫!”
“磕头认输!”
谢昀这边几个年轻气盛的也跟着起哄。
赵骏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羞愤交加!
李铭这一嗓子,等于当众扒了他的脸皮!
他身后的纨绔们也炸了锅,尤其是那个眼神滴溜转的瘦小纨绔,立刻跳了出来,尖着嗓子反驳:
“放你娘的屁!李铭你耳朵塞驴毛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
瘦小纨绔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当初赌的是什么?是谢昀能不能拿到‘童生功名’!童生功名!懂不懂?县试过了算个屁!那只是第一场!后面还有府试、院试!只有过了院试,拿到提学衙门盖印的‘童生’文书,那才叫真正的童生功名!他谢昀现在顶多算个过了县试的考生,连童生的边儿都没摸到呢!你在这儿吠什么吠?”
他唾沫横飞,刻意强调“童生功名”和“三试”,声音大得整个醉仙楼都能听见:
“有本事,就让谢昀去考府试、考院试啊!真真正正拿到那童生文书!到时候,不用你们催,我们骏哥自然愿赌服输,磕头学狗叫!现在?哼!拿着个县试案首的名头就想充大尾巴狼?门儿都没有!谁知道这案首是怎么来的?指不定是王府花了多少银子堆出来的!有能耐,就凭真本事,把府试院试一起过了!否则,就是野狗穿袍子——装人样!”
“说得好!”
“就是!有本事考完三试!”
“现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府试院试等着看你现原形呢!”
赵骏身后的纨绔们如同打了鸡血,纷纷叫嚣起来,言语极尽恶毒羞辱之能事。
谢昀静静地听着,脸上那丝温润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寂。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李铭气得浑身发抖,还要再骂,却被谢昀一个眼神制止了。
“童生功名……三试……” 谢昀心中默念,赵骏小弟的狡辩如同毒刺,却意外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最紧绷的那根弦——时间!
真世子归期在即,如同一柄悬顶利剑。
他原本的计划里,县试案首己经足够引起巨大波澜,达到搅浑水、立人设、为老师正名等多重目的。
府试、院试?那至少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变数太大!
他本无意也无必要在这条科举路上继续耗费宝贵时间。
可是……赵骏这帮人的无耻嘴脸,那“野狗”的辱骂,那“现原形”的诅咒,还有周围无数道看戏的目光……这一切,都将他逼到了墙角。
将计就计!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谢昀的脑海。
焦虑?时间紧迫?
这不正是将矛盾继续激化、将所有人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的绝佳机会吗?
真世子归期是隐患,但也是他必须利用的“势”!
只要他谢昀还是风暴的中心,王府就暂时安全,他就有更多时间布局!
而参加府试院试,无疑是维持这风暴烈度的最好方式!
同时……这也是一次彻底粉碎赵骏、并可能引出更深层次敌人的良机!
谢昀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平静的眸子,此刻仿佛燃起了两簇冰冷的火焰,首射向赵骏!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泛起一丝被激怒的潮红,声音因为“强压怒火”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彻整个醉仙楼:
“好!好一个‘童生功名’!好一个‘三试’!” 谢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羞辱后的决绝,“赵骏!还有你这条只会狺狺狂吠的走狗!”
他指着那个瘦小纨绔,眼神锐利如刀,然后猛地转向赵骏:
“你们不就是想看本世子栽在府试院试上,好继续躲在阴沟里狺狺狂吠,做那缩头乌龟吗?本世子今日就成全你们!”
谢昀霍然起身,月白长衫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气势瞬间压过了满楼的喧嚣。
他盯着赵骏,一字一句,如同寒冰砸落:
“这场赌约,本世子应下了!就赌这‘童生功名’!”
“府试、院试,本世子会一场不落地考下去!三个月内,必取童生文书!”
“届时,若本世子功成,你赵骏,还有今日在此狺狺狂吠之犬,需当众跪于安南王府门前,自扇耳光,学狗叫足三十声!磕头认输!少一声,少磕一个,休怪本世子翻脸无情!”
“若本世子未能取得童生文书……” 谢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目光扫过赵骏等人,如同看着一群死人,“本世子自会当众履行赌约,磕头学狗叫!”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森寒无比:
“赵骏,洗干净你的脖子,等着!”
“我们走!”
谢昀说完,不再看赵骏等人青白交加、又惊又怒的脸,拂袖转身,带着李铭等人,在无数道震惊、兴奋、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醉仙楼。
背影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