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的泥浆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嘴，紧紧吸附着林风半边身体。腥臭、腐烂、还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毒气，疯狂地往他口鼻里钻。他死死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动一下，任由污浊的泥水漫过脸颊，只留下鼻孔以上一点缝隙，如同濒死的鱼。
身体僵硬，如同埋入冻土的朽木。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如同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生怕这声音会暴露他的存在。神识被压缩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仅仅维持着身体最本能的龟息状态，将生机压制到近乎湮灭的程度。唯有那只深陷在冰冷污泥下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那枚变形扭曲、棱角刺入掌心的青木宗腰牌——那是赵乾师兄的遗物，也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提醒着他血海深仇和必须活下去的使命。
视线被泥浆和腐叶遮挡了大半，只剩下一条狭窄、模糊的缝隙。透过这缝隙，他看到了地狱。
他看到那些额头上烙印着扭曲“圣痕”的狂信徒，如同不知疲倦的食尸鬼，在泥沼和血泊中粗暴地翻检、拖拽着同门们干瘪变形的尸体。赵乾师兄那身熟悉的青木色外门服饰，此刻包裹着的只是一具无头、灰败、仿佛被风干了数百年的枯骨，被一个圣痕信徒像扔垃圾般一脚踢进了翻涌着黑色气泡的深沼，咕咚一声，消失无踪。
他看到周武师兄魁梧的身躯，胸口插着三根幽蓝的毒钉，丹田处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周围的血肉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如同腐败的树皮。一个狂信徒正狞笑着去掰他紧握的拳头，试图取下他指间的储物戒。
他看到另外两名同门碎裂的肢体被胡乱地塞进泥沼旁的坑洞，上面匆匆覆盖上带着血污的腐叶和烂泥。还有那个被泥沼吞噬的师弟，最后挣扎时伸出的那只手，此刻只剩下几根苍白的手指露在漆黑的泥面上，如同水鬼的召唤。
干呕的欲望如同毒蛇在胃里翻搅，却被林风用牙齿死死咬住嘴唇，混着污泥和铁锈味的鲜血流入口中，硬生生咽了回去。悲痛、愤怒、恐惧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内部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和龟息状态彻底撕裂！
但更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是那只碗！
就在刚才，当那场血腥屠杀尘埃落定的瞬间，当吴通那个恶魔冷漠地扫视战场时——他怀中那只温润如玉的碗，那光华流转的碗壁之上，那些玄奥的纹路，曾经短暂地、极其清晰地亮起过！
那一刻，林风透过泥浆的缝隙，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法器催动时的灵光，而是一种更深邃、更冰冷、仿佛连接着宇宙深渊的幽暗光芒！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贪婪地搏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吞噬意志！
紧接着，那股无形的、仿佛能抽干灵魂的恐怖吸力就降临了！他眼睁睁看着同门们残破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瘪、灰败，仿佛瞬间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水分和精华！丝丝缕缕猩红与灰白的气流，如同受到绝对主宰的召唤，无视一切阻碍，疯狂地涌向那只碗！
吞噬！活生生的吞噬！不是邪功，不是阵法，是那只碗本身！它在吞噬死者的精血魂力！
《异闻志怪录》中那段语焉不详的记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上古邪器，通灵噬主…诱生灵供奉…反哺己身…可夺生灵本源…” 原来…都是真的！那根本不是什么“圣碗”，而是一件诞生了恐怖魔灵的噬主凶器！吴通…不过是它操控的傀儡，一个可悲的、燃烧自己点亮魔器的灯油！
恐惧，冰冷彻骨的恐惧，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林风所有的伪装和坚强！他感觉自己在那只碗的“注视”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蝼蚁，无所遁形！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颤抖，牙齿疯狂地想要打颤！龟息秘法摇摇欲坠！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极限时刻，吴通冷漠的声音响起：“清理痕迹！带上所有战利品！撤！”
狂信徒们立刻如同得到指令的机器，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翻检尸体的动作更加粗暴，拖拽干尸的声音令人牙酸。两个信徒朝着林风藏身的这片腐木区域走来，脚步声踩在泥泞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越来越近！
其中一个信徒嘟囔着：“这边还有没有漏掉的？”
另一个不耐烦地用脚踢开几块挡路的腐木碎片：“快点！这鬼地方臭死了！把值钱的扒了，尸体扔进去就完事！”
腐木被踢开！光线骤然增强！林风感觉到冰冷的泥水灌入他刻意留出的鼻孔缝隙！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只沾满污泥和血痂的脚，就在他脸旁不到一尺的地方重重踩下！泥点溅到了他的眼皮上！
完了！要被发现了！
极致的恐惧如同巨锤，狠狠砸碎了林风最后一丝犹豫！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龟息秘法！
就在那只脚抬起，准备再次落下，可能踩中他头颅的瞬间——
林风藏在污泥下的那只手，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猛地探出！指间死死夹着一张皱巴巴、灵光黯淡、边缘甚至有些焦黄的符箓——【小遁地符】！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之物，仅此一张！
“敕！” 林风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用尽残存的、最后一点神识和灵力，疯狂地注入符箓之中！
嗡！
符箓上黯淡的土黄色灵光骤然爆发！一股强大的、带着土石气息的奇异力量瞬间包裹住林风全身！
“嗯？有灵力波动！” 那个踢开腐木的信徒猛地警觉，低头看向脚下！
但己经晚了！
噗！
林风的身影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又如同被大地吞噬的幻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一个浅浅的、被搅动浑浊的泥坑，以及一圈迅速扩散的微弱土黄色涟漪！
“什么人？！”
“遁地符？！”
“追！别让他跑了！”
圣痕信徒的厉喝和狂信徒的惊叫瞬间炸响！吴通冰冷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泥坑方向！他枯爪抬起，一股带着枯败死气的翠绿罡芒就要轰向那片区域！
然而，林风选择的时机太过刁钻！就在吴通抬手，灵力凝聚的刹那，他消失的位置正处于几个翻检尸体的信徒之间！吴通若出手，必然会波及自己人！
这不到半息的迟滞，对林风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天堑！
【小遁地符】的效力极其短暂且不稳定。林风只感觉一股庞大的撕扯力作用在全身，仿佛要将他拉入无尽的地底深渊！土石的气息疯狂挤压着他，剧痛从全身每一寸骨头传来！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符箓最后一点牵引之力，以及脑海中疯狂回响的、来路上记住的唯一一个安全方位——那条咆哮的地下暗河的方向——拼命地“游”去！
方向！必须找准方向！符箓的力量在飞速消退！一旦力竭被困在地底，就是活埋窒息的下场！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感中模糊，唯有对那只“魔碗”吞噬同门的恐怖景象，如同最清晰的烙印，支撑着他最后一点意志！恐惧！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对那吞噬一切的深渊魔器的极致恐惧！但同时，在这恐惧的深渊底部，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被那恐怖的力量和吴通“返老还童”的“神迹”所诱惑，悄然破开了坚冰！
“那力量…无视功法克制…吞噬一切…若我能掌控…” 一个疯狂、亵渎、却又充满致命诱惑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长！
噗通！
冰冷刺骨！巨大的冲击力！
林风感觉包裹全身的土石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湍急、狂暴、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水流！他像一块破布般被卷入汹涌的暗河！
得救了！暂时！
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却也因此获得了宝贵的氧气！身体被激流裹挟着，狠狠撞在河底尖锐的岩石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拼命地顺着水流的方向挣扎、潜游！
怀中的腰牌，棱角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混入冰冷的河水。身后，泥沼地的方向，似乎隐隐传来吴通暴怒的尖啸和狂信徒们嘈杂的搜索声，但很快就被暗河震耳欲聋的咆哮彻底吞没。
黑暗！冰冷！剧痛！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刻入灵魂的魔碗幽影！
林风在死亡的激流中挣扎，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带着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秘密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那只碗…那吞噬一切的力量…恐惧与野心的毒藤，在冰冷的河水中，紧紧缠绕住了他残存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