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镇的药味混着腐气扑面而来时,林羽的指尖先于视线感受到了异常——掌心石片突然泛起冰寒,那些曾让他温暖的星纹微光,此刻竟在石面凝结成细小的裂纹,像被虫蛀的古籍书页。苏瑶的铃铛响得晦涩,她盯着镇口歪斜的木牌,牌上“安流民”三字己被血污浸透,笔画间爬满蛛网般的灰黑色纹路。
“是‘蚀心纹’。”她的软剑刚出鞘,就见街角踉跄跑出个少年,脖颈处缠着的布条下,灰黑斑纹正顺着血管向眉心蔓延——那纹路扭曲如爬虫,竟与星陨潭底噬星傀儡身上的邪纹同出一源。少年扑倒在林羽脚边,指尖在泥地里划出歪扭的“救”字,却在触及他掌心时,纹路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
“别碰他!”苏瑶拽住他手腕,软剑挥出清光,将少年周身的灰雾震散些许,“这种邪纹靠吞噬‘生念’存活,你身上的星纹之力...会被它盯上。”她忽然皱眉,指着少年身后的土地庙——庙门倒塌处,半截残碑露出地面,上面刻着的“民”字缺了右半,竟被人用黑狗血补成狰狞的“囚”字。
记忆突然刺痛。林羽想起《星纹志》里的批注:“正纹依心而生,邪纹借欲而活。”此刻残碑上的“囚”字,分明是用活人鲜血强行篡改的邪纹,每笔横折都透着暴虐,像前世看过的集中营铁栏,锁死的何止是文字,更是人心底的希望。他摸向怀中的羊皮卷,“为生民立命”六字在暗处发出微光,竟将周围的灰雾逼出寸许。
“在这儿呢,星纹师大人。”阴冷的笑声从土地庙顶传来。林羽抬头,看见个身披灰袍的老者踞坐在残破的飞檐上,手中握着串人骨念珠,每颗骨头上都刻着扭曲的“病”“死”等字——那些字的笔画粘连在一起,像无数只手在抓挠,细看竟都是用婴儿胎发混着血墨写成。
“苏家的‘蚀心堂’长老。”苏瑶的声音发颤,软剑上的留音石突然爆闪红光,“他们当年用活人试纹,被陨星殿逐出宗门...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忽然注意到老者脚下踩着的青铜盆,里面泡着的竟是流民镇孩童的生辰八字帖,每张帖子上都用邪纹画着“灾”字。
“自然是来收‘生魂税’的。”老者捻动骨珠,灰雾骤然翻涌,化作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星纹师不是喜欢‘为生民立命’么?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命’是用什么填的——”话未说完,灰雾中冲出十几个被邪纹控制的流民,他们眼中只剩浑浊的灰芒,却在看见林羽掌心的“人”字石片时,竟齐齐顿住,喉间发出含糊的呜咽。
林羽听见了哭声。不是眼前流民的嘶吼,而是前世纪录片里,抗美援朝战场上伤员的低吟,是祖父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要替没机会读书的人,把字写亮堂”的颤音。此刻掌心石片的裂纹里,竟渗出细微的金光,像阳光穿过破窗,落在灰雾笼罩的“囚”字残碑上。
“你改得了文字的形,改不了它的骨。”他忽然踏前一步,指尖在残碑断口处划出“民”字右半——隶书的捺画如剑,劈开灰雾的刹那,残碑竟发出金石之鸣。那些被邪纹控制的流民突然抱头跪倒,脖颈的黑斑开始消退,露出下面浅淡的星芒胎记——原来他们本是陨星殿遗民的后人,邪纹下藏着未觉醒的正纹。
老者瞳孔骤缩:“你竟敢用‘文心’共鸣!当年殿主就是用这招...坏我蚀心纹!”他狠命捏碎骨珠,青铜盆里的生辰八字帖突然起火,“病”“灾”等邪纹化作黑蝶扑来,却在触及林羽眉心的“文”字印记时,纷纷燃成灰烬。苏瑶趁机挥剑斩向青铜盆,软剑上的“苏”字符文与他的“羽”字共鸣,竟在地面画出完整的“护民”纹章。
最后一只黑蝶消散前,林羽听见了细碎的祈祷声。流民镇的孩童们不知何时聚在巷口,他们攥着树枝、石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人”“安”“救”等字——那些稚嫩的笔画带着体温,竟让星纹战旗的微光从他怀中溢出,顺着地面的文字蔓延,所过之处,灰雾如冰雪遇阳,露出青石板下被掩盖的古老星纹。
“原来真正的星纹,从来不在秘卷里。”苏瑶望着孩子们画出的文字,忽然笑了。她摘下铃铛抛向空中,青铜铃音混着孩童的笑声,竟在镇口聚成“安”字光罩,将最后一丝灰雾逼出镇子。老者发出不甘的怒吼,身影却被光罩震得消散,临走前抛下的骨珠滚到林羽脚边,上面的邪纹竟在星芒中褪成空白,露出底下刻着的半枚“心”字。
土地庙的残碑此刻己被星芒补全,“民”字端正地立在晨光里。林羽蹲下身,握住那个曾在泥地划“救”字的少年的手,看见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个淡金的“生”字——那是星纹自行觉醒的印记,像破土而出的嫩芽,顶开了邪纹覆盖的痂。
“哥哥写的字...会发光。”少年仰起脸,眼中灰芒尽褪,倒映着林羽眉心的“文”字印记,“阿娘说,以前有个老爷爷也这么写,说‘民’字下面是土地,上面是天...人站在中间,就不会倒。”
林羽忽然喉间发紧。他想起陨星殿主手札里的话:“文字不是武器,是让所有人能站稳的土地。”此刻摸着少年掌心的“生”字,看着流民们互相擦拭身上的灰斑,忽然明白为何邪纹永远敌不过正纹——因为真正的星纹之力,从来都藏在每个想活下去、想活得好的人心里。
苏瑶捡起老者遗落的骨珠,指尖划过褪成空白的“心”字,忽然指向镇子北方:“铃铛的指引变了。那里有座废弃的书院,我爹曾说...书院的井里,沉着初代星纹师的‘文心砚’。”她望向林羽,见他正帮孩童们在墙上画“安”字,晨光从他指缝间漏下,给每个笔画都镀上金边,“或许,下一站该去那儿?”
暮色渐起时,流民镇的上空飘起了炊烟。林羽望着墙上错落的“人”“安”“生”等字,忽然听见《星纹志》在怀中轻颤——那是书页自动翻到了新的空白页,等着他写下新的章节。掌心石片的裂纹不知何时愈合,此刻贴着皮肤发烫,像块刚从火里取出的暖玉,带着千万个“生念”的温度。
风掠过镇口的“安流民”木牌,这次牌上的血污被星芒洗净,“安”字的宝盖头如伞,罩着下面的“女”“子”——那是前世祖父教他的写法,“家有女,方为安”。林羽忽然笑了,他知道,比起斩杀多少邪纹师,比起解开多少传承之谜,此刻更重要的,是让每个攥着树枝的孩子,都能在天地间,写下属于自己的“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