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辣坛子烫手热卖城
公堂上的檀木案几被日头晒得发烫,顾穗垂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着袖口的针脚——那是周砚昨夜帮她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绣娘的活计更暖些。
"顾氏、周生,经本县核查,陈记食铺所呈'御厨秘方'实为伪造。"县太爷将惊堂木重重一叩,"尔等'灶火堂'腌菜无涉盗案,即日起恢复售卖。"
顾穗抬头时,见周砚站在身侧,喉结动了动。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交叠的手背传过来,像春溪融冰后的第一捧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谢大人明断。"
余光瞥见堂下陈三爷攥着的袖口在抖,青灰色缎子皱成一团,倒像被踩烂的茄子。
出了县衙,日头正毒。
周砚解下外衫搭在顾穗肩上,布角还沾着《农事笔记》的墨香:"昨日在牢里,我琢磨着......"
"我也琢磨着。"顾穗打断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烧得焦黑的封泥,"陈记能偷纸,偷不走咱们的泥封手艺。
不如做批'辣坛子礼盒',每坛配张防伪封泥卡——泥里掺点咱们地窖的红土,再印上'灶火堂'的戳。"
周砚脚步顿住,眉峰扬起:"限量?"
"限量。"顾穗笑了,指尖点在他腰间的布包上,"阿梅前日说县城里富户爱凑这个热闹,咱们第一批就做五十坛,标上'首营点专售'。"
三日后的县城集市,阿梅系着靛青围裙站在木棚下,面前的辣坛子在日头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她扯着嗓子喊:"灶火堂辣坛子,每坛带防伪封泥卡嘞!"
.话音未落,前排的绣娘己踮着脚举银钱:"给我留两坛!我家夫人说这辣得鲜,比陈记的死咸强多了!"
顾穗躲在棚后看,见几个酒楼掌柜挤到最前头,其中穿湖蓝衫子的攥着坛子不肯放:"姑娘,再匀我三坛!我那楼里的客官昨儿尝了,非说这辣里有股子松木香——定是用了青溪村后坡的红土腌的!"
"刘掌柜好鼻子。"周砚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手里翻着新写的册子,"我刚把定价、运输、客诉这些规矩理出来了。"他指腹蹭过纸页,"老王帮着刻了二十本,分给合作的村民。"
顾穗接过册子,见第一页写着"凡用'灶火堂'名号者,须守此规",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墨的清苦:"你倒像个账房先生了。"
"得把规矩立瓷实了。"周砚望着棚外攒动的人头,
"昨儿李嫂说,她带着巧珍她们组了个互助腌菜组,专门批量做坛子。小宝那小子更有意思,举着我写的节气歌挨家挨户教认字——说要让村里人都能看懂封泥卡上的字。"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
顾穗抬头,见个穿青布官服的中年男人下了马,手里提着半开的辣坛子,坛口还沾着点红油。
"顾娘子。"男人走近,脸上堆着笑,"在下是县衙采买张得贵。
前日尝了贵铺的辣坛子......"他吸了吸鼻子,"比陈记那酸不拉几的强十倍。"
顾穗心下明了,面上却只作客气:"张大人谬赞了。"
"实不相瞒。"张得贵压低声音,"陈老三那事,上司己经着人查他了。"他搓了搓手,"顾娘子可有什么想与县衙合作的?在下倒能说上两句话。"
顾穗眼尾微挑,从袖中摸出张折好的纸:"小妇人正有个'节气美食展'的主意——请县衙牵头,邀各地商户来青溪村,咱们摆十二桌节气宴,每桌配坛辣坛子。"
张得贵展开纸页,眼睛渐渐亮起来:"好!这既能给县衙添政绩,又能让青溪村的手艺传出去......"
他抬头时,顾穗己退后半步,笑得像檐角垂的紫藤:"全凭大人做主。"
回村的路上,牛车碾过晒谷场。
顾穗看见李嫂蹲在井边,身边围了七八个媳妇,每人手里都捧着陶瓮。
小宝举着根树枝当教鞭,正扯着嗓子念:"雨水腌菜要封严,清明渍梅莫见天......"
"穗子你瞧!"李嫂抬头,脸上沾着点盐末,"巧珍她昨儿试了你的法子,腌的萝卜脆得能咬出响!"
周砚跳下车,摸出本《农事笔记》递给小宝:"这页写了不同节气的用盐量,你教大家时留意着。"小宝接过本子,眼睛亮得像星子:"周大哥放心,我准保比先生教得明白!"
暮色漫进院子时,顾穗正往辣坛子里填最后一把红辣椒。
院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小宝举着张皱巴巴的纸跑进来:"穗子姐,方才在村口拾的,没写名字!"
顾穗展开纸,只一行字:"陈三爷要走了,但他不会善罢甘休。"
周砚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沾着面:"烧了吧。"
顾穗将纸页投进灶火,火苗舔着字迹,像条吐信的蛇。
她望着灰烬,轻声道:"他知道?"
"知道。"周砚走过来,把沾着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但咱们的坛子在,笔记在,人心在——他能偷什么?"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落在院角的辣坛子上,红的椒、褐的泥、青的坛,像幅被染了金的画。
顾穗望着那排坛子,忽然想起地窖里的残碑,想起前朝御厨说的"好味道在人心"。
夜渐渐深了。
周砚坐在桌前整理《农事笔记》,墨香混着灶膛里未熄的柴烟。
顾穗从书架上抽出本《食疗本草》,泛黄的纸页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她翻到"辛辣篇",见页脚有周砚新写的批注:"辣能驱寒,亦能暖心。"
烛芯"噼"地爆了个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两株并肩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