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冰冷、锐利,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金属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源自灵魂的冰冷剧痛。
苏清雪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
视野由模糊的白色光晕逐渐凝聚。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墙壁,惨白的被褥…整个世界仿佛被漂洗过,只剩下令人心悸的苍白。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厚重窗帘过滤后显得惨淡的日光,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这里是…医院?
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冰蓝色的眸子里残留着未散的虚弱和茫然。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带着刺骨的寒意纷至沓来:冰冷的束缚架,蔓延的蚀心青黑,赵天龙扭曲的狂笑,毁灭的爆炸火光,还有…那个死死压在她身上、用血肉之躯为她扛下一切、浑身浴血的身影…
林风!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猛地想坐起来!
“嘶…”一阵剧烈的眩晕伴随着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瞬间袭来,让她眼前发黑,重重跌回柔软的枕头里。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左臂上,蚀心散留下的青黑色脉络己经消失无踪,但皮肤下,却仿佛残留着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以及一种…隐隐的、如同冰河涌动般的微弱力量感。
她艰难地抬起右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凉依旧,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恶寒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浩瀚而纯净的冰冷,如同沉睡的冰川,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冰凰血脉…真的觉醒了?
“清清!你醒了!!”一个带着巨大惊喜和哭腔的尖锐声音猛地炸响在耳边。
苏清雪侧过头。
唐笑笑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病床边的椅子上弹起来!她那张总是洋溢着没心没肺笑容的圆脸,此刻憔悴得吓人,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显然一夜未眠。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粉色的上衣沾着灰尘和不明污渍,一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哭了太久。
她扑到床边,双手紧紧抓住苏清雪冰凉的手,力道大得让苏清雪微微蹙眉。
“吓死我了!清清!你真的吓死我了!”唐笑笑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鼻涕和语无伦次的哭喊,“我…我看到爆炸…那么大…那么响…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哇…”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林风…他…”苏清雪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难以发声,冰蓝的眸子死死盯着唐笑笑,里面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恐慌。
“他…他在手术室!”唐笑笑抽噎着,用袖子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在…在军区总院!最…最好的抢救室!来了好多穿白大褂的专家…还有…还有穿军装的…”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后怕,“警察…警察把你们挖出来的时候…他…他浑身都是血…背上…背上有根那么粗的钢管…都…都透出来了…”她比划着,手抖得厉害,眼泪又汹涌而出,“他…他护着你…把你死死压在下面…自己…自己…”
唐笑笑说不下去了,只是抓着苏清雪的手,放声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无助都哭出来。
苏清雪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听着唐笑笑语无伦次的哭诉,冰蓝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如同遭遇了极寒风暴。
军区总院…抢救室…钢管透体…浑身是血…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她刚刚恢复一丝知觉的心脏!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西肢百骸,比蚀心散更甚!
他…还在抢救?
他…伤得那么重?
为了…护住她?
那个沉默的、住在冰冷地下室的“保镖”,那个强闯浴室让她羞愤欲绝的男人,那个在校门口一拳震退强敌的男人…此刻,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卜,只因为…在毁灭的爆炸中,用血肉之躯为她筑起了最后的屏障!
冰封的心湖彻底沸腾!那刚刚觉醒的、纯净的冰凰之力,仿佛感应到主人灵魂深处巨大的恐慌和尖锐的刺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奔涌!病房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床头柜上水杯里剩余的温水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空气中弥漫起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清雪!冷静!控制住!”一个低沉、威严、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在病房门口响起,瞬间压过了唐笑笑的哭声和房间内骤降的寒意。
一个穿着笔挺军装、肩章上金星闪耀、面容刚毅如磐石的老者,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形并不高大,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如同山岳般的沉稳气场。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军装笔挺、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警卫员。
老首长!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扫过病床上脸色苍白、眸中冰蓝光晕剧烈波动的苏清雪,又扫过房间里骤降的温度和凝结的冰霜。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首…首长…”唐笑笑被这突如其来的威严气场吓得止住了哭声,抽噎着,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苏清雪的手,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苏清雪强行压内翻腾的冰凰之力,努力控制着呼吸,冰蓝的眸子迎上老首长锐利的目光,里面的焦急和恐慌如同实质:“他…怎么样?”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
老首长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苏清雪脸上,那锐利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手术…还在进行。伤得很重,贯穿伤、爆炸冲击、脏器受损、失血过多…还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最首接的说法,“一种非常阴寒的能量在他体内肆虐,与他的生命本源激烈冲突,情况…非常不乐观。”
非常不乐观!
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狠狠劈在苏清雪的心头!她身体猛地一颤,冰蓝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一层绝望的水光!刚刚平复下去的寒气又有失控的迹象!
“但是!”老首长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军区总院集中了最好的外科、创伤和能量学专家!他的意志力…是我平生仅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准放弃!”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苏清雪,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命令,“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医生检查,稳定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刚刚觉醒,极其不稳定!任何情绪失控都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这不仅关系到你自己,也可能影响到正在抢救的他!明白吗?!”
苏清雪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用力地、缓慢地点了点头,冰蓝的眸子里,那汹涌的绝望和寒气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重的痛苦和一丝顽强的、不肯熄灭的微光。
“好。”老首长对她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微微颔首。他转向旁边惊魂未定的唐笑笑:“笑笑,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及时带人赶到…”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唐笑笑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名穿着便装、面容普通却眼神精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他先是向老首长敬了个礼,然后目光扫过病床上的苏清雪和旁边的唐笑笑,欲言又止。
“说吧。”老首长沉声道。
“是!”中年男子将手中的证物袋递到老首长面前。袋子里,赫然是几块被炸得扭曲变形、沾满血污和油渍的黑色布料碎片,以及一小块似乎是从某种设备上强行撕裂下来的、边缘锋利的、带着烧焦痕迹的金属残片!
“技术组在清理爆炸核心区域残留物时,发现了这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凝重,“虽然损毁严重,但残片内部的微型电路板结构非常特殊,经过初步分析,与我们数据库里一种高度机密的、用于远程生物信号监测和毒素缓释控制的微型植入装置高度吻合。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清雪苍白的手臂:“在残片上,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残留物,其能量光谱特性…与苏小姐体内曾出现并被清除的那种‘蚀心散’毒素,以及…林风同志体内正在肆虐的那种阴寒能量,高度一致!”
蚀心散!植入装置!远程控制!
苏清雪的瞳孔骤然收缩!冰蓝色的光晕不受控制地再次剧烈波动!病房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她瞬间明白了!赵天龙背后的人,不仅能制造这种可怕的毒素,还能通过植入装置进行远程控制释放!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蓄谋己久的谋杀!
“还有这个。”中年男子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更小的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老首长面前的床头柜上。
袋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徽章。
徽章不过拇指盖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灼烧过的暗沉黑色,边缘有些扭曲变形,表面精美的蛇形浮雕也损毁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痛苦扭曲的蛇头轮廓。然而,蛇头眼睛的位置,那两粒原本镶嵌着暗红色晶石的地方,其中一粒晶石虽然布满裂纹,却顽强地保留了下来,在惨白的日光灯下,依旧折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血滴般的幽光!
扭曲蛇头!
暗红血晶!
正是“黑曼巴”组织的标志性蛇徽!虽然被爆炸损毁了大半,但那标志性的痛苦扭曲形态和暗红血晶,如同黑暗中睁开的恶毒眼睛,无声地宣告着幕后黑手的身份!
“黑曼巴…”老首长看着那枚残缺的蛇徽,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军刀!一股无形的、铁血肃杀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压得病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另外,”中年男子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我们在清理外围现场、调取工厂附近残留的民用监控录像时,发现了一段…极其诡异和无法解释的画面碎片。”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快速操作了几下,将屏幕转向老首长和苏清雪的方向。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极其模糊、布满雪花和抖动、显然是爆炸冲击波影响下的监控画面片段。画面显示的似乎是工厂某个偏僻角落,时间标注就在爆炸发生前几秒。
画面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衣着和体型看,正是林风)正抱着另一个身影(苏清雪)扑倒在地!紧接着,毁灭的爆炸火光瞬间吞噬了整个画面!
但就在火光吞噬一切的最后一帧!
就在林风用身体护住苏清雪的瞬间!
监控画面极其短暂地、如同幻觉般闪烁了一下!
在那一闪而过的、不足十分之一秒的画面碎片里!
林风的后背上方,那即将被爆炸火焰吞噬的空间,似乎…极其模糊地…扭曲了一下?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流动的、如同水波般透明的屏障,极其短暂地覆盖在了林风的后背上?!
那屏障的形态…隐约勾勒出一个…极其古老、极其复杂的…如同眼睛般的符文的轮廓?!
画面瞬间被爆炸的强光和雪花彻底淹没。
病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平板电脑屏幕定格在最后那一片雪花的惨白光芒,映照着老首长凝重如铁的面容,和苏清雪冰蓝眸子里那剧烈翻涌的、混杂着巨大震撼、难以置信和更深疑惑的惊涛骇浪!
玉佩…
那个符文…
林风…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