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侯府深处,那扇通往无尽秘密与禁忌的厚重石门之前。
墨云肉球独自一人,静立良久。指尖拂过冰冷粗糙的石壁,仿佛还能触摸到父亲当年封存此地时那绝望而沉重的叹息。花熊安静地趴在他脚边,乌溜溜的眼睛映着甬道里幽暗的灯火。
“爹,”肉球的声音在死寂中低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是对的。这些东西……不该留在这世上。”
他不再犹豫,转身走向甬道尽头一处不起眼的石龛。龛内,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青铜扳手静静矗立。肉球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那冰冷沉重的金属,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扳!
“咔嚓!嘎吱吱——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机括摩擦声从石壁深处、从地底传来,如同巨兽濒死的咆哮!整个甬道都在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
侯府后院的地面猛地向下一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岩石断裂声,那块万钧之重的断龙石,带着埋葬一切的决绝,轰然砸落!彻底封死了密室唯一的入口!巨大的冲击波卷起漫天尘土,冲天而起!将侯府后院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中!
烟尘弥漫,久久不散。
肉球站在飞扬的尘土里,咳嗽了几声,脸上身上落满了灰。他看着那被彻底封死、再无痕迹的入口,眼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断龙石落下的巨响,如同一个时代的休止符,埋葬了墨云石的挣扎与恐惧,也埋葬了他自己搅动风云的过往。
尘埃落定,秘密永封。
。。。
三日后,墨京城外,十里长亭。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道旁杨柳新绿如烟,野花星星点点缀满山坡。微风和煦,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离别的愁绪,被这明媚的春光冲淡了几分,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亭内,石桌上摆着简单的酒菜。太子赵琛(新君登基在即,仍着储君服色),太子妃林婉儿(眼眶微红),并肩而立。上官兴耀一身便服,威严不减,眼神复杂。墨云肉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威将军袍服,魁梧的身躯像座铁塔,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的沉默,眼圈泛红。墨云花球一身素雅的鼎运阁星纹袍服,气质越发空灵出尘,只是握着拂尘的指节微微发白。司海刀、南宗凰、西贝蛊虎三位鼎运阁宗师,神情肃穆。夏鸣闵敏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眉宇间却难掩离愁。林天鹰站在她身侧,面色沉静,目光深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亭外那墨云和花熊身上。
墨云肉球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衫,身无长物,只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花熊似乎知道要远行,显得也是难以割舍,紧紧挽着墨云肉球的胳臂。
“诸位,留步吧。”肉球对着亭内众人,深深一揖,脸上带着洒脱的笑意,“送到此处,心意己足。山高水长,终须一别。”
“墨云兄……”太子赵琛上前一步,声音带着真挚的感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此一去,不知何年再能相见。朝廷……大雍……欠你墨云家太多。”
肉球摇头,笑容清朗:“殿下言重了。尘埃落定,各得其所,便是最好的结局。朝廷有殿下,有大将军(看向上官兴耀),有诸位忠臣良将,必将迎来盛世。墨云家,也该有墨云家的归途了。”他目光扫过肉墩和花球,带着兄长的嘱托与欣慰。
“大哥!”肉墩再也忍不住,大步冲出亭子,蒲扇大的手重重拍在肉球肩上,声音哽咽,“你……你一个人在外头,带着嫂子,可得小心!要是……要是有人敢欺负你,给二哥捎个信!二哥带兵平了他!”
肉球被拍得一个趔趄,看着肉墩那铁汉柔情的模样,失笑道:“二弟放心,有花熊在,等闲人近不得身。你好生做你的侯爷,护好这大雍河山,便是对我最好的照应。”
花球也走上前,将一枚小巧的、非金非玉、温润生光的星梭塞进肉球手中,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哥,此物名‘北辰引’,若遇危难,或……或想家了,注入内力,我……我或能感知一二。”她顿了顿,强忍着眼中水光,“保重。”
“三妹也保重。”肉球收起星梭,用力握了握花球的手,“鼎运阁,大雍国运,就托付与你了。”
林婉儿拉着林天鹰同夏鸣闵敏也走上前,她解下腰间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精致小弯刀,递给肉球:“墨云大哥,草原的路我熟。拿着这个,若到了窝阔地界,见此刀如见我,定保你周全。”林天鹰则抱拳沉声道:“墨云兄,西南云南王府边陲,林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珍重!”
上官兴耀重重拍了拍肉球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司海刀、南宗凰、西贝蛊虎也纷纷拱手,目光中带着敬意与祝福。太子妃林婉儿含泪递上一个包裹:“墨云大哥,花熊大嫂,里面是些干粮和换洗衣物,还有……婉儿亲手做的几样点心,路上……路上垫垫肚子。一路珍重”
肉球一一谢过,将包裹系在行囊上。
太子赵琛最后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琛”字。“墨云兄,”他郑重地将令牌放在肉球掌心,“此乃孤的私令。见令如见孤。虽知你逍遥之心,不喜羁绊,但江湖路远,人心叵测。此令,或可在危急之时,为你挡去些许不必要的麻烦。孤……望卿一路平安。”
肉球看着掌中温润的令牌,又看了看太子真诚的双眼,终是没有推辞,郑重收下:“谢殿下厚意。殿下…此物会给你的后世留下隐患,所以…殿下保重。”
他环视众人,将每一张关切、不舍、祝福的脸庞都深深印入心底。然后,不再犹豫,对着所有人,再次深深一揖。
“诸位,珍重!后会有期!”
他首起身,拍了拍花熊:“花熊我妻,走了。”
花熊眼泪婆娑,缓缓地站起身,跟在他身侧。
墨云花熊两人,青衫素影,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亭外那条蜿蜒向远方的官道。阳光正好,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春风拂过,吹动肉球的衣袂,也吹起道旁蒲公英洁白的绒球,轻盈地飞向湛蓝的天空。
他们沿着官道,不疾不徐地走着,身影渐渐融入远方如黛的青山与明媚的天光之中。前方,是辽阔无垠的大好河山,是未知的旅途,亦是崭新的、再无枷锁的自由。
身后,十里长亭,众人久久伫立,首到那一青一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只剩下满目春光,与风中若有似无的、属于远行者的足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