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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缺席、蛋糕与醉后的真心话
公交车门洞开，傍晚微凉的风灌进来，带着“城市之光”画廊门口隐约飘来的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陆泽宇握着手机，老妈的催促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根根针扎进他的神经。他死死盯着画廊门口那块素雅的招牌，仿佛能看到林晚晚穿着那件米色开衫，站在某幅画作前，带着期待的目光不时望向门口的样子。
心脏像是被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一边是自由呼吸的空气和灵魂共鸣的邀约，一边是沉甸甸的人情债和无法推卸的责任。
“宇啊！你说话啊！到哪儿了？念初他们都等着呢！”老妈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明显的不悦。
陆泽宇闭上眼，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难以言喻的愧疚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终究……还是那个被现实绳索捆缚的陆泽宇。他做不到那么潇洒，做不到在苏念初生日这天，在两家父母和亲朋好友面前，放所有人的鸽子，只为了去赴一个咖啡馆女孩的画展。
“妈…”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我在路上了，有点堵车，马上到！”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谎话，然后猛地按下了车门关闭按钮！
公交车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隔绝了画廊门口那抹温暖的灯光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艺术气息。车子重新启动，载着他驶向那个名为“如意轩”、包厢“听雨阁”的社交战场。口袋里的那块蔓越莓饼干，似乎瞬间变得冰冷沉重，硌得他生疼。
他颓然地坐回座位，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手机屏幕还亮着，他点开微信，找到林晚晚的头像（一个简单的铅笔素描头像），手指悬在输入框上，颤抖着，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说什么？说临时有急事？说改天再去？这种苍白敷衍的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他辜负了她的善意和邀请。
最终，他什么也没发。只是默默地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像一个战败的逃兵，把头抵在冰凉的公交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街灯，心里一片荒芜。
赶到“如意轩”时，己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推开“听雨阁”厚重的包厢门，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饭菜香、酒气和某种无形压力的热闹。巨大的圆桌坐满了人，苏家父母、陆家父母、苏念初的几个同事朋友，还有几个面熟的亲戚。主位旁边特意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他的。
“哎呀！泽宇你可算来了！”陆妈妈第一个站起来，脸上堆着笑，眼底却带着责备，“怎么这么晚？大家都等你半天了！快坐快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泽宇身上。苏念初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坐在主位，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但陆泽宇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和强撑的平静。她身边的程澈正体贴地帮她布菜，看到陆泽宇进来，礼貌地点点头，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优越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点急事，加班走不开，让大家久等了！”陆泽宇连忙道歉，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在空位上坐下。位置紧挨着苏念初。
“年轻人忙事业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分清主次嘛。”苏爸爸端着酒杯，语气温和，话里的敲打意味却很明显。
“是啊，念初今天特意调休的，就为了等你这顿饭。”苏妈妈笑着补充，眼神看向陆泽宇。
陆泽宇感觉如坐针毡，只能连连点头：“是是是，苏叔叔苏阿姨说得对，下次一定注意！”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转向苏念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念初，生日快乐！祝你工作顺利，天天开心！”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谢谢泽宇哥。”苏念初端起果汁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声音依旧温柔，笑容也依旧挂在脸上，但那笑容像是精心描绘的面具，少了往日的自然暖意。陆泽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接下来，是觥筹交错，是长辈们心照不宣的撮合话语，是程澈恰到好处的体贴表现（给念初剥虾、递纸巾、低声说着什么逗她笑），更是对陆泽宇这个“迟到主角”无形的围剿。陆妈妈和苏妈妈一唱一和，回忆着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趣事，暗示着“知根知底”、“早点定下来”。陆爸爸和苏爸爸则聊着工作、房子、未来的规划，字里行间都是对“稳定”的期许。
陆泽宇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应和着，喝着杯子里苦涩的酒。每一句催婚的话，每一道投向他和苏念初的暧昧目光，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画廊门口的光影，闪过林晚晚清澈的眼眸，闪过沈明玥冰冷的审视……这些画面与眼前这喧闹的、带着明确目的的生日宴格格不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又一下。他不用看也知道，很可能是陈默问他战况如何（是否去了画展），或者是……林晚晚？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紧，更不敢去看手机。
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似乎能暂时麻痹那撕心裂肺的愧疚和窒息感。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
终于，生日蛋糕被推了上来。暖黄的烛光映照着苏念初的脸庞，她闭上眼睛许愿，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众人“生日快乐”的歌声中，陆泽宇看着烛光里她温婉的侧脸，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在酒精的作用下，“啪”地一声断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起酒杯，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含糊，却带着一种压抑己久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绪：
“念初…生日快乐！我…我敬你！谢谢你…谢谢你总是这么好…给我熬汤…给我送粥…照顾我爸妈…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点哽咽，眼神迷离地看着苏念初，“可是…可是我…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就被陆妈妈一把拉住了胳膊：“泽宇！你喝多了！胡说什么呢！快坐下！” 陆妈妈脸色尴尬，用力把他按回座位。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极其微妙。所有人都看着明显失态的陆泽宇。苏念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低下头，默默切着蛋糕，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程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着什么。
陆泽宇被按在座位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些话让他自己也懵了。他看着苏念初低垂的头，看着程澈放在她背上的手，看着父母尴尬又责备的眼神，看着满桌宾客微妙的神情……一股巨大的懊悔和更深的绝望涌了上来。他不仅搞砸了画展的约会，还搞砸了念初的生日宴。
后面的时间，陆泽宇彻底沉默了。他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麻木地吃着蛋糕，麻木地听着周围的喧闹。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几次，他依旧没敢看。
生日宴在一种沉闷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结束。陆泽宇被陆爸陆妈架着走出包厢，脚步虚浮。经过苏念初身边时，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道歉，却只发出含糊的音节。苏念初没有看他，只是轻声对父母说：“爸，妈，我们走吧。”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陆泽宇的心沉到了谷底。
程澈体贴地扶着苏念初，经过陆泽宇身边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这比嘲讽更让陆泽宇难受。
被父母塞进出租车后座，陆泽宇地靠着车窗。城市的霓虹在醉眼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口袋里的手机终于被他掏了出来，屏幕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陈默的。还有几条微信。
陈默：
【宇哥！画展现场报道！林大画家今天超有气质！不过…你人呢？？？[图片]】图片是陈默偷拍的林晚晚站在一幅色彩绚丽的画作前的侧影，她似乎在和谁说话，但目光确实时不时看向门口方向。
【靠！真不来了？放鸽子啊！】
【林晚晚好像问了我一句…我说你加班…她‘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但感觉有点失望啊兄弟…[捂脸]】
【你自己看着办吧！哥们儿只能帮你到这了！】
陆泽宇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看着林晚晚侧脸上那抹淡淡的失落，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辜负了这份纯粹的期待。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林晚晚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夹在纸袋提手上的那张旧伞速写照片（他之前拍下来发给她表示感谢），下面她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盯着空白的输入框，酒精和巨大的愧疚感在脑中翻腾。他想解释，想道歉，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最终，他什么也没发。只是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它。
出租车在夜色中穿行。陆爸陆妈坐在前排，低声埋怨着他今天的失态和醉酒。陆泽宇充耳不闻，他只觉得累，累到了骨髓里。工作上的压力，情感的拉扯，家庭的期望，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他为了责任和压力，放弃了内心渴望的宁静和微光，结果却伤害了两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人。
口袋里的那块蔓越莓饼干，在无声的紧握中，己经碎成了粉末。
车子路过“城市之光”画廊所在的街道，那里早己灯火阑珊，画廊的灯也熄灭了，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门面，像一张沉默的、失望的嘴。
陆泽宇闭上眼，酒精带来的眩晕和内心巨大的空洞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倒在床上。意识模糊前，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他搞砸了。搞砸了与林晚晚可能的开始，也搞砸了与苏念初之间那点仅存的、名为“习惯”的温情。
明天……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