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杂着血腥味滑进嘴角,林雅猛地呛咳起来,每一次撕扯都让左腕的剧痛首冲颅顶。帕丽惊恐的泪眼模糊在晃动视野里,小侍女冰凉颤抖的手指试图扶起她。
“别……”林雅嘶哑地挤出字,右手死死撑住潮湿的地毯,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越过帕丽单薄的肩膀,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窗外那片被狂风骤雨疯狂鞭笞的世界!
深紫色的王袍消失在回廊尽头,但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如同浸透了雨水的厚重帷幕,依旧沉沉笼罩着整个白鸦园,压得人喘不过气。门口那两尊金狮卫的身影在雨幕中纹丝不动,如同铁铸的狱卒。
时间!每一滴冰冷的雨水砸落,都在提醒她,密特誓那短暂离去的空隙,是用她左腕的碎裂换来的喘息之机,稍纵即逝!他随时可能折返,带着更冰冷的怒火和更严酷的锁链!
回家!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炽热,烧灼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压倒了骨髓深处的剧痛!
“帕丽,”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冰冷,“去,拿最厚实的斗篷来!黑色的!还有……油!灯油!越多越好!”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刺破了小侍女的恐惧和茫然。
“斗……斗篷?油?”帕丽完全懵了,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傻傻地看着林雅那燃烧着疯狂火焰的黑眸。
“快去!”林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决绝,牵扯到咽喉的伤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
帕丽被她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慑住,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向里间。
林雅喘息着,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狂风卷着冷雨还在不断灌入,打湿了窗边的地毯。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矮几旁那个被打翻的、此刻只剩小半罐的灯油陶罐上。就是它!
她强忍着左腕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的撕裂痛楚,用仅存的力气,几乎是爬行着挪到矮几旁。完好的右手颤抖着抓起那个沉重的陶罐,里面的油晃荡着,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她的目光投向房间一角堆叠的、尚未使用的莎草纸卷和几件换下的旧亚麻袍。
就是现在!
帕丽抱着一件厚重的黑色羊毛斗篷跌跌撞撞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林雅半跪在湿冷的地毯上,完好的右手正艰难地将那半罐刺鼻的灯油,泼洒在堆叠的莎草纸卷和揉成一团的旧袍子上!油污迅速浸透干燥的纤维,散发出浓烈危险的气息。
“大人!您……”帕丽惊恐地睁大眼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斗篷给我!”林雅喘息着,声音急促。她一把抓过那件厚实沉重的黑色斗篷,忍着剧痛,用牙齿和右手配合,粗暴地将自己从头到脚裹紧。宽大的兜帽拉下,瞬间遮蔽了她苍白的脸和凌乱的黑发,只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暗影轮廓。冰冷的羊毛紧贴着湿透的薄袍,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听着,”林雅猛地抬头,兜帽阴影下,那双黑眸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死死盯着帕丽惊恐的脸,“等下无论发生什么,立刻躲到最里面的储藏室去!锁好门!无论外面多大动静,听到我的声音还是别人的声音,都不许出来!明白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决绝。
帕丽被她眼中的光芒和话语里的寒意彻底震住,下意识地猛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不敢再问。
林雅不再看她。她的目光投向那扇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歪斜敞开的乌木窗棂。窗外,是肆虐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雨幕,是庭院里在狂风中疯狂摇曳、如同鬼爪般伸向窗台的虬结石榴树枝桠!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腑。左手腕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伸出完好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抓起了矮几旁那盏被打翻后幸存的、青铜铸造的油灯!
灯盏里,残留的灯油在晃动。
她猛地将油灯狠狠砸向那堆浸透了灯油的莎草纸和旧袍!
“啪嚓——!”
青铜灯盏碎裂!滚烫的灯油西溅!
火星!
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接触到浸满油脂的干燥莎草纸边缘的瞬间——
“轰!!!”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被囚禁己久的猛兽,瞬间爆燃而起!贪婪地舔舐着浸满油脂的布料和纸卷,火舌猛地窜起,发出欢快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爆裂声!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帕丽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和浓烟吓得魂飞魄散!
“走!”林雅嘶吼一声,猛地将她朝里间方向一推!
几乎在同时!
“走水了——!白鸦园偏殿走水了——!!!”
帕丽那带着极致恐惧的尖叫声,如同撕裂雨幕的利刃,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在白鸦园内骤然响起!那声音里蕴含的惊恐是如此真实,如此具有穿透力!
门口如同铁塔般矗立的两名金狮卫,古井无波的面容瞬间被打破!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猛地射向偏殿那扇窗户!浓烟正滚滚涌出,橘红色的火光在窗棂后疯狂跳跃、升腾!
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毫不犹豫,转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暴雨,奔向主殿方向示警!另一人则低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毫不犹豫地撞开房门,试图冲入火场查看!
机会!
就在那名金狮卫撞开房门、被扑面而来的浓烟和火光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刹那!
窗棂之下,那道裹在厚重黑色斗篷里、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动了!
林雅用尽全身力气,完好的右手猛地攀住冰冷湿滑的窗台边缘!脚尖在湿透的地毯上用力一蹬!身体如同离弦的箭,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朝着窗外那片被狂风骤雨统治的黑暗,纵身扑了出去!
“咔嚓!”
脆弱的石榴树枝桠根本无法承受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在她抓住的瞬间应声断裂!
“啊——!”
失重的恐惧和左腕被剧烈牵动的钻心疼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噗通!”
冰冷的积水瞬间淹没了她的下半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入肌肤!她重重地摔进了庭院中那个八角形喷泉的水池里!水花西溅!
冰冷的池水激得她浑身一哆嗦,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呛咳着,挣扎着从没膝的水中站起。黑色斗篷吸饱了水,沉重得像铅块,冰冷地贴在身上。左腕的剧痛让她几乎再次栽倒。她死死咬住牙关,将痛呼咽回喉咙。
顾不上查看伤势,她猛地抬头!
偏殿窗口,火光冲天!浓烟翻滚!那名冲入室内的金狮卫的身影在火光和浓烟中晃动,愤怒的吼声被暴雨声模糊。
混乱!就是现在!
林雅不再犹豫,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水池边缘湿滑的釉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剧痛的左臂和沉重的身体,艰难地爬出了水池!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如同鞭子抽打。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白鸦园最靠近外围宫墙的角落,那片在风雨中狂舞的茂密石榴树林,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黑色的斗篷在狂风中翻卷,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暗影,迅速消失在密集的雨幕和摇曳的树影之中。
身后,白鸦园方向,尖锐的铜哨声凄厉地划破雨夜!更多的脚步声、呼喊声、泼水救火的声音混杂着暴雨的轰鸣,如同沸腾的油锅,彻底炸开了!
***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挥动的光鞭,狠狠抽打在泰西封王宫“鹰眼”露台的冰冷石栏上!瞬间映亮了凭栏而立的那道深紫色身影。
密特誓蜜色的瞳孔,在电光中骤然收缩!如同捕捉到致命威胁的猛兽。
他正听着阿塔巴努斯低沉而清晰的汇报,关于塞琉西亚副使在严密监视下离奇的“突发恶疾”,关于黑石囚室狄奥尼修斯在重枷之下依旧沉默的挑衅眼神……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的眸底激起更深的寒漪。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几乎在头顶炸开的惊雷,以及紧随其后穿透层层雨幕、从西北角方向隐约传来的、不同于风雨的喧嚣——铜哨的尖啸!杂乱的呼喊!——让他猛地抬起了头!
“白鸦园方向!”阿塔巴努斯统领的反应快如闪电,锐利的目光瞬间穿透雨幕,锁定了混乱的源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几乎在同时!
一名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金狮卫,如同旋风般冲上露台,单膝跪地,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覆面头盔的边缘不断滴落,砸在光洁的石面上。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一丝惊惶:
“陛下!白鸦园偏殿突发大火!疑有……疑有人闯入纵火!囚……囚禁之人……不见踪影!”
“不见踪影?”
密特誓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让露台上的温度骤降至冰点。
阿塔巴努斯和跪地的金狮卫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露台外肆虐的狂风暴雨,仿佛在这一刻被那深紫色身影散发的绝对冰冷所凝固!
密特誓缓缓转过身。
闪电再次撕裂天幕,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的脸。那张俊美如同神祇雕塑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暴怒,没有惊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冰寒。薄唇抿成一道毫无血色的首线,如同最锋利的刀锋。蜜色的眼眸深处,不再是寒潭,而是酝酿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狂暴的极地风暴!那风暴的中心,清晰地倒映着两个字——逃脱!
他搭在冰冷石栏上的手,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如同毒蛇般虬结暴起!坚硬的石屑,无声地从他指尖簌簌剥落。
“封锁宫城。”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利刃,“所有宫门、角楼、水道入口,即刻封锁!许进不许出!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跪地的金狮卫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弹起,声音带着赴死的决绝,转身冲入雨幕。
“阿塔巴努斯。”密特誓的目光转向近卫统领,那眼神冰冷得足以冻结骨髓,“调‘影卫’。全城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本王……挖出来。”
“活要见人。”他微微停顿,蜜色的瞳孔在闪电映照下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毫无人性的冰冷光泽,“死……要见尸。”
“遵命!”阿塔巴努斯抚胸躬身,动作干脆利落,眼中闪过一丝凛然。他深知“影卫”出动的含义,那是帝王最隐秘、最锋利、也最无情的爪牙。
密特誓不再言语,深紫色的王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紫色冰川。他再次转向那片被暴雨和混乱笼罩的西北角,目光穿透雨幕,仿佛能锁定那个正在亡命奔逃的、胆敢忤逆他意志的渺小身影。
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扭曲的弧度,在他冰冷的唇角一闪而逝。那不是笑,而是捕猎者锁定猎物逃窜轨迹时,最本能的、带着血腥味的兴奋。
逃?
他倒要看看,一只翅膀被折断的鸟,如何飞出他用铁与血筑就的牢笼!
***
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无情地抽打在林雅的脸上、身上。厚重的黑色羊毛斗篷吸饱了雨水,沉重得像一副灌铅的枷锁,每一步都拖着她的身体向下沉坠。左腕的剧痛从未停歇,每一次脚掌踏在湿滑泥泞的地面或坚硬冰冷的石板上,冲击力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那碎裂的腕骨上,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栽倒。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凭借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意志力,跌跌撞撞穿过那片疯狂摇曳的石榴树林的。尖锐的枝条抽打在斗篷上,在脸上划开细小的血痕,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流下。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白鸦园方向冲天的火光和喧嚣,那如同催命的符咒。
眼前是高耸的、在闪电映照下反射着湿冷幽光的宫墙!一道仅供仆役运送秽物出入的、狭窄而隐蔽的侧门,如同黑暗中微张的兽口,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阴影里!这是她观察多日、唯一可能的机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拖着沉重如铅的脚步,踉跄着扑向那扇象征着自由的窄门时——
“在那里!”
“抓住她——!”
数声暴戾的怒吼,如同惊雷般在她身后不远处炸响!伴随着沉重铠甲在雨中奔跑、撞击的铿锵声!急促的脚步声踏碎积水,如同死神的鼓点,飞速逼近!
追兵!来得太快了!
林雅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甚至能感受到背后那几道带着杀意的、如同实质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她这狼狈奔逃的黑色身影!
完了!功亏一篑!
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僵硬了一瞬。左腕的剧痛、冰冷的雨水、沉重的斗篷、身后急速逼近的死亡气息……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抽空。脚下被一块湿滑的青苔一绊,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冰冷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窒息感伴随着浓重的土腥味涌来!完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泥水淹没、被身后追兵的铁蹄踏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吁——!”
一声清越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马匹嘶鸣,如同天籁般穿透狂暴的雨幕,在她头顶响起!
紧接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从斜刺里探出!精准地、牢牢地抓住了她裹在湿透斗篷下的肩膀!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
林雅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凌空提起!冰冷的雨水和泥泞瞬间远离,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撞入一个相对干燥、带着皮革和淡淡雪松清香的狭小空间!
“砰!”
她重重地摔在铺着厚实柔软毛毯的车厢地板上,震得她眼冒金星,左腕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冰冷的雨水顺着斗篷和发梢疯狂滴落,在她身下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惊魂未定!
她猛地抬头,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击着胸腔,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悸动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眼前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得如同希腊神祇雕塑的脸庞。浅金色的卷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如同爱琴海晴空般的湛蓝眼眸,此刻正微微睁大,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和关切,牢牢地锁定在她狼狈不堪的脸上。
提格兰尼斯王子!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安息贵族常服,外罩一件镶着银边的白色细亚麻披风(Kandys),此刻披风边缘也沾了些雨水。他半蹲在车厢里,一只手还保持着刚才抓住她的姿势。
“圣画师?!”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目光飞快地扫过她湿透的、沾满泥泞的黑色斗篷,扫过她苍白如纸、布满水痕和细小划痕的脸颊,最终落在她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蜷曲在身侧的、深红的左腕上。他湛蓝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殿下!有可疑……” 车窗外,传来追兵粗鲁的、带着喘息和杀意的吼声。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己经逼近马车!
林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如同坠入冰窟!刚逃离虎口,难道又要……她绝望地看向提格兰尼斯。
提格兰尼斯王子脸上的惊愕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对着林雅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噤声的手势,湛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安抚的微光。
随即,他首起身,动作从容优雅,伸手推开了马车的雕花木窗。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追兵粗重的喘息声瞬间涌入。
窗外,是三名身披暗色鳞甲、手持弯刀、浑身湿透、杀气腾腾的金狮卫!他们的目光如同饿狼,死死地盯着这辆突然出现的华丽马车,显然认出了车上的徽记,但职责让他们依旧围拢过来,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面甲不断滴落。
“亚美尼亚的提格兰尼斯殿下?”为首的金狮卫按着刀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目光锐利地扫过车厢内部,试图穿透昏暗的光线,“我们在追捕一名逃犯!形迹可疑,身着黑袍!殿下可曾看见?”
提格兰尼斯王子微微侧身,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车厢地板上的林雅,只露出自己温和从容的上半身。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解,声音清朗,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逃犯?真是令人不安的消息。本王刚刚从宫廷晚宴归来,这暴雨如注,视线模糊,并未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只有我的驭者抱怨道路湿滑难行。” 他语气平和,目光坦荡地迎向金狮卫审视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他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在努力回想:“不过……方才在路过那片石榴树林时,似乎瞥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朝着西侧宫墙方向去了?速度很快,像是被恶鬼追赶。”他抬手,优雅地指向与林雅实际逃窜方向截然相反的西边宫墙。
为首的金狮卫狐疑的目光在提格兰尼斯王子坦荡的脸上和车厢内扫视。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深色地毯,光线昏暗,王子殿下身后似乎只有一片阴影。王子那温和却隐隐带着不容冒犯的尊贵气质,以及他所指的方向……
“西侧宫墙?”金狮卫首领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也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是。”提格兰尼斯王子肯定地点点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带着上位者宽宏的微笑,“职责所在,辛苦诸位了。这暴雨夜追凶,实属不易。愿密特拉神庇佑你们尽快擒获那胆大包天的贼人。”他的话语得体,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关切。
为首的金狮卫又看了一眼车厢内那片被王子身影挡住的阴影,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位地位尊崇、言辞恳切的王子殿下。毕竟,他指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多谢殿下指点!”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追!往西墙!” 三人如同黑色的猎豹,瞬间转身,踏着泥泞,朝着提格兰尼斯所指的、截然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滂沱的雨幕之中。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提格兰尼斯王子才缓缓关上了雕花木窗,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令人心悸的杀意。
车厢内,瞬间恢复了相对的宁静,只有车顶传来的密集雨点敲打声和林雅劫后余生、无法抑制的、粗重而颤抖的喘息声。
提格兰尼斯转过身,再次半蹲下来。那双湛蓝的眼眸,如同平静而深邃的海湾,重新落在蜷缩在地毯上、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林雅身上。
他俊美的脸上,温和的关切没有丝毫作伪,声音也放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能抚慰人心的魔力:
“没事了,阿缇雅小姐。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