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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怀明那句“他死定了”的恶毒诅咒，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裴之衡心上。审讯室里，刘队己经拍案而起，厉声呵斥着逼问细节，但郑怀明只是闭上眼，脸上挂着那副认命又嘲讽的冷笑，再不肯吐露半个字。线索，似乎随着他那闭上的嘴，再次陷入死局。
滨海市第一医院，ICU病房外。冰冷的灯光打在惨白的墙壁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裴之衡脖子上缠着纱布，肋下裹着固定带，脸色比灯光更白。他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连接着各种仪器、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的老海。监护仪屏幕上微弱跳动的曲线，是老海生命唯一的迹象。父亲的下落，U盘的踪迹，“深蓝S”的秘密，全都系在这条随时可能断掉的线上。
苏晚晴站在他身边，默默递过一杯温水。林笑笑则抱着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拉着，眉头紧锁，小脸绷得紧紧的，正在全网筛查所有与“恒晟环保”、“北化三厂”以及“深蓝S”相关的蛛丝马迹。
“裴哥，你看这个！”林笑笑突然低呼一声，把平板递到裴之衡面前，“我顺着郑怀明那条线，深挖他近三年的所有公开活动和学术论文关联方，发现一个名字出现频率异常高——‘环宇环境评估事务所’！郑怀明担任首席顾问的好几个重大项目，环评报告都是这家事务所出的！包括…‘恒晟环保’三年前拿到高危废料处置增项资质时的那份关键环评报告！”
环评报告？资质命门！
裴之衡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他接过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扫描件封面：「滨海恒晟环保科技有限公司危险废物综合处置中心改扩建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报批稿）」——编制单位：环宇环境评估事务所；首席技术顾问：郑怀明。
“笑笑！立刻想办法，搞到这份报告的完整电子版！还有环宇事务所所有经手过‘恒晟’项目人员的背景资料！要快！”裴之衡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郑怀明是内鬼，他经手的环评报告，必然有鬼！
“己经在搞了！”林笑笑手指飞舞，“通过几个环保NGO的内部渠道在弄！但环评报告动辄上千页，就算拿到，短时间内也很难…”
“报告交给我。”一个沉稳冷静、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提着一个厚重黑色公文包的男人快步走来。他约莫三十五六岁，戴着无框眼镜，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刀锋，步伐带着一种法律人特有的精确和高效。正是裴之衡的大学同窗兼多年挚友，专攻环境法和重大污染诉讼的金牌律师——陈默！
“老陈？！”裴之衡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你怎么来了？！”
“刘队通知我，说你这头倔驴在滨海差点被人拆了，还惹上一身腥臊。”陈默走到近前，镜片后的目光快速扫过裴之衡的伤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冷静，“你捅的马蜂窝，动静不小。郑怀明被摁住了？但关键证据U盘丢了？老海昏迷？”他三言两语就切中了要害。
“是。”裴之衡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陈默的出现，如同久旱甘霖。这家伙是出了名的“环评报告粉碎机”，专啃硬骨头，逻辑缜密，心细如发，有他加入，破局希望大增！
“刘队那边暂时撬不开郑怀明的嘴。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份恒晟三年前的环评报告和环宇事务所！”裴之衡将平板递过去，“郑怀明是那报告的首席顾问，报告肯定有问题！只要能证明环评造假，就能坐实恒晟资质欺诈，进而撕开‘深蓝S’的口子！至少能申请冻结恒晟资产，逼他们自乱阵脚！”
陈默接过平板，目光在那份报告封面上停留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浏览着林笑笑整理出的环宇事务所人员名单和项目关联图。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手术刀在剖析样本。
“环宇…郑怀明…首席顾问…”陈默低声自语，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光，“这种级别的报告，首席顾问通常是挂名，具体工作由下面的技术团队完成。但要造假，尤其是涉及高危废料处置这种专业性极强的领域，光靠下面人很难瞒天过海。郑怀明这个位置，要么深度参与，要么…对造假睁只眼闭只眼，但必然留下痕迹。”
他抬起头，看向林笑笑：“报告电子版什么时候能到？”
“最多半小时！”林笑笑立刻回答。
“好。”陈默点头，转向裴之衡，“报告一到，我负责。你现在的任务是两件事：第一，利用你爸那条线的关系，查清郑怀明昨晚在滨海‘海悦’酒店开房后所有的行动轨迹！酒店监控、周边路口探头、出租车记录！他见了谁？干了什么？第二，ICU病房这边，老海是关键！必须保证他的绝对安全！郑怀明背后的人，绝不会让老海醒来开口！刘队的警力不能全耗在这里，我们需要更隐秘、更专业的力量！”
裴之衡瞬间明白了陈默的意思。父亲那条线…虽然现在关系破裂，但在生死关头，追查父亲下落和保障关键证人安全，或许能调动一些深层资源。他重重点头：“明白！老海这边，我来想办法！”
半小时后，林笑笑果然弄到了那份长达1200多页的《恒晟环保危废处置中心改扩建项目环评报告书（报批稿）》完整PDF。陈默立刻在护士站借了台闲置的笔记本电脑，将报告导入，打开专业的环评分析软件。他推了推无框眼镜，整个人瞬间进入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如同精密仪器开始运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取各种数据模板、法规条文、污染因子参数库进行交叉比对。屏幕上，复杂的图表、参数和文字飞快滚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ICU外的走廊里，气氛凝重。裴之衡联系了几个父亲旧部中可信赖的人，调动资源追查郑怀明昨晚在滨海的踪迹，同时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了一家顶级的、背景深厚的私人安保公司，以“保护重要环境污染案关键证人”的名义，重金聘请了一支精锐小队，立刻秘密接管ICU外围安保。苏晚晴则联系了她在京城媒体圈的人脉，开始为后续可能的舆论战做准备。
三个小时后。
笔记本电脑前，陈默猛地停下了疯狂敲击键盘的手指。他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的几行数据和一张工艺流程图上。那眼神，如同猎人终于锁定了猎物致命的破绽！
“找到了！”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冰冷的锐利，“好一个‘环宇’！好一个郑怀明！真是胆大包天！”
裴之衡、苏晚晴、林笑笑立刻围拢过来。
陈默指着屏幕上的一份“工艺废水处理单元设计参数表”和旁边的“水平衡图”：“看这里！报告里声称，改扩建后，厂区新增的高浓度含氰废水处理线，采用了国际先进的‘催化氧化+深度反渗透’工艺，设计处理能力是每天50吨，出水氰化物浓度低于0.1mg/L，完全达标。”
“有什么问题？”苏晚晴问。
“问题大了！”陈默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调出国家相关标准和技术规范，“首先，这个工艺本身没问题。但问题出在‘水平衡图’上！报告里给出的全厂水平衡数据显示，产生的高浓度含氰废水量，日均只有30吨左右！也就是说，他们花大价钱上马的这条号称能处理50吨的先进生产线，实际处理负荷连设计能力的60%都不到！这在环评经济性分析里是重大硬伤！任何一个负责任的评审专家都会质疑其必要性和合理性！”
裴之衡眼神一凝：“你是说…这条生产线是多余的？是专门为了套取资质或者…别的目的？”
“不止！”陈默冷笑，手指点向另一份附件，“关键在这里！这份附件是设备采购清单和发票复印件！上面清清楚楚列着这条‘先进’生产线的核心设备——进口催化氧化反应器和高压反渗透膜组！采购金额巨大！但是…”
他调出另一份他从内部渠道搞到的、真正的北化三厂同类型设备运行参数图，叠加在恒晟的报告图纸上！
“看这个反应器的容积和反渗透膜组的面积！对比一下！”陈默的声音带着揭露真相的快意，“恒晟报告里标注的设备参数，比北化三厂实际运行的同型号设备，处理能力缩水了至少40%！也就是说，他们花高价买的，根本就不是能处理50吨/天高浓度废水的设备！而是处理能力只有30吨/天左右的低配版！甚至可能是…贴牌的假货！”
“偷梁换柱？！”林笑笑惊呼。
“没错！”陈默斩钉截铁，“他们用低配甚至假冒的设备，冒充高处理能力的先进工艺，骗取了环评批复和高危废料处置资质！这环评报告的核心支撑数据——设备处理能力和工艺可靠性，完全是伪造的！这份报告，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郑怀明作为首席顾问，要么是技术失察（可能性极低），要么就是同谋！签字盖章的环评工程师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铁证如山！环评造假！资质欺诈！
裴之衡眼中爆发出灼人的光芒！他猛地一拍陈默的肩膀：“干得漂亮老陈！这份报告，就是钉死‘恒晟’和郑怀明的第一颗棺材钉！”
就在这时，裴之衡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是负责追查郑怀明滨海行踪的线人。他立刻接通。
“裴少！查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兴奋和急切，“郑怀明昨晚十点零七分入住‘海悦’酒店1107房！十一点整，他独自离开酒店，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调到了出租车监控！他去了老港区一个叫‘顺发’的私人船务公司！在里面待了大概二十分钟！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手提箱！”
顺发船务？手提箱？
裴之衡的心猛地一跳！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他立刻追问：“船务公司老板是谁？背景！”
“老板叫王顺发，本地人，以前搞走私的，底子不干净！名下有几条跑近海和东南亚的小货轮！我们刚查到，就在郑怀明离开后不到一小时，王顺发名下一条叫‘海鸥号’的杂货船，突然提前离港！报备的目的地是…公海！”
公海？！
裴之衡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U盘！那个杀手从自己身上抢走的U盘！郑怀明深夜去船务公司拿的手提箱…极有可能就是转移U盘的容器！而那条突然离港前往公海的“海鸥号”…就是运送U盘、企图将其彻底沉入大海的运输工具！
“妈的！想跑？！”裴之衡眼中寒光爆射！他对着电话吼道：“立刻锁定‘海鸥号’的实时位置！通知海警！无论如何！给我把那艘船拦在领海线内！船上的人，一个都不准跑掉！尤其是那个手提箱！”
他挂断电话，看向陈默、苏晚晴和林笑笑，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U盘在‘海鸥号’上！目标公海！陈默，你立刻拿着这份环评造假的铁证，联系最高检环境资源检察厅和环保部执法局！申请对‘恒晟环保’的紧急立案调查和资产冻结！同时曝光环宇事务所的造假丑闻！先把他们的壳子砸烂！”
“晚晴！发动所有媒体资源！把恒晟环评造假、勾结专家骗取资质的丑闻给我爆出去！越大越好！逼他们自乱阵脚！”
“笑笑！继续深挖环宇事务所所有经手人的黑料！特别是那个签字的环评工程师！一个都别放过！”
“刘队那边我来通知！海警拦截是关键！U盘…必须拿回来！”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大进展和裴之衡身上爆发出的强大气场点燃！陈默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法律斗士的锐利光芒：“好！壳子我来砸！舆论和深挖交给你们！U盘…看你的了！”
一场针对“恒晟”黑幕和“深蓝S”罪证的多线总攻，随着那份被撕开的虚假环评报告和驶向公海的“海鸥号”，骤然打响！法治的利刃，终于斩向了那张盘根错节的巨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