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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上的伤口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烧红的钢针，随着每一次呼吸搅动着。裴之衡靠在冰冷粗糙的水泥预制板上，额头的冷汗混着刚才狂奔时沾上的灰尘往下淌。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把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眩晕感硬压下去。旁边，林笑笑瘫坐在满是碎砖块的地上，小脸白得像纸，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王猛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神里还残留着后怕。赵铁柱站得稍远些，背着他那个半旧的迷彩包，像块沉默的礁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这地方是城北一片废弃的建筑工地，烂尾好几年了。几栋光秃秃的水泥架子戳在夜色里，像巨兽的肋骨。地上堆满了建筑垃圾，空气里一股子尘土和尿臊味儿。刚才那要命的震荡波嗡鸣声总算听不见了，但耳朵里还在嗡嗡响，心口那股憋闷劲儿也没下去。
“妈的……差点交代了……”王猛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抹了把脸，“那鬼动静……比大锤砸脑袋还难受！”
“圣心的‘清道夫’小队，标配。”吴锋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冷得像冰。他背对着众人，正弯腰从他那瘪瘪的旧行李袋里往外掏东西。他动作很快，但裴之衡眼尖地看到，他掏出来的除了几件同样破旧的衣服，还有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硬物，看形状像把刀或者短棍。吴锋把那东西飞快地塞进后腰用外套盖住，才转过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刚才更加锐利，像两把磨得飞快的刀，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每一个人，尤其是在裴之衡脸上停顿了一下。那眼神里有未散的凶戾，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裴之衡知道他在审视什么。圣心，这个他拼命想逃离的噩梦，因为自己追查周家，被重新拖到了阳光下。吴锋在判断，这支临时拼凑、伤痕累累的队伍，值不值得他再次赌上性命。
“吴锋，”裴之衡开口，声音嘶哑，但尽量稳住，“刚才……谢了。”他指的是吴锋在震荡波冲击下，非但没倒，反而像被激怒的猛兽挡在他们身前。
吴锋没吭声，只是几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他走到一堆破木板旁，随意地坐下，从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叼上，用火柴点燃。橘红的火苗跳跃着，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嘴角新添的淤青。
“疤脸……”吴锋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声音在烟雾里有些模糊，“圣心外围的鬣狗头子，专门干脏活。他手里那黑盒子，是高频定向声波震荡器，短距离内能让普通人瞬间呕吐，失去抵抗力。但对受过特殊抗性训练、或者像老子这样被他们‘调理’过的……”他冷笑一声，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他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儿？”林笑笑缓过点劲儿，声音还带着颤，“我们才刚搬过来没多久！”
“圣心在滨海经营这么多年，眼线遍地都是。”吴锋弹了弹烟灰，眼神冰冷，“可能是我们转移的时候被人盯上了，也可能是……他们用了别的法子。”他说这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裴之衡的口袋。裴之衡心里一凛，想起夜莺那条警告——“小心那个纹身男，他身上的‘烙印’，可是会‘叫’的哦”。
难道……圣心能通过那个衔尾蛇纹身追踪到吴锋？！
裴之衡下意识地按紧了口袋里的加密手机。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王猛有点急了，“那帮孙子肯定在满城搜我们！这破工地也不安全啊！”
“周正豪是条疯狗，但他主子圣心要捂盖子，动作不会太大，至少明面上不敢。”裴之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疤脸带人强闯民宅，还动用了违禁武器，他们自己也得擦屁股。暂时……应该不敢大张旗鼓地全城搜捕。但暗地里的眼线肯定更多了。”他看向赵铁柱，“赵哥，你经验足，这地方能待多久？”
赵铁柱一首沉默地观察着周围环境，闻言沉声道：“天亮前必须走。工地视野太差，容易被堵死。找个流动性大的地方。”
“流动性大……”裴之衡皱着眉思考。旅馆、车站都不安全，容易被查。城中村的日租房？鱼龙混杂，但也容易被盯上。
“裴哥，”林笑笑突然开口，声音小但很清晰，“我刚才……跑的时候，顺手把周子豪案的部分关键资料电子档，同步到云端了！硬盘虽然差点丢了，但最核心的东西还在！”她拿出那个被王猛塞在背包里的备用手机，屏幕亮着。
裴之衡精神一振！这丫头关键时刻没掉链子！“好！笑笑，干得漂亮！立刻查！周正豪名下所有产业！特别是那种带实验室、或者能藏东西的隐秘场所！还有他常去的据点！圣心在滨海要搞研究，不可能没个固定的窝！”
“明白！”林笑笑立刻埋头操作起来，小小的手机屏幕成了她唯一的战场。
“周正豪……”吴锋掐灭了烟头，烟蒂在脏污的地上捻灭，“这老狗在滨海明面上的产业不少，地产、酒店、娱乐城……但真正能藏‘圣心’那种脏东西的地方……”他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兰亭苑。”
“兰亭苑？”裴之衡和王猛同时看向他。
“城西，靠山脚，一个打着高端私人会所名头的销金窟。”吴锋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表面上是会员制俱乐部，高尔夫、温泉、酒会，光鲜亮丽。但地下……三层。安保级别极高，用的全是圣心提供的技术和人手。周正豪就是那里的明面老板，也是圣心在滨海的‘白手套’之一。”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凝重，“周子豪那小子，出事前就是兰亭苑的常客，而且……特别喜欢去地下二层那个‘珍品收藏馆’。那地方，邪性得很。”
地下三层？珍品收藏馆？邪性？
裴之衡的心脏猛地一跳！周子豪死得那么诡异，皮肤下长东西，手里还攥着那个刻着衔尾蛇纹的金属片……难道跟那个“珍品收藏馆”有关？！
“兰亭苑……兰亭苑……”林笑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划动，“找到了！周正豪名下，注册资金最大、安保投入最夸张的就是这个‘兰亭苑国际休闲会所’！位置……城西栖霞山脚！法人代表周正豪！股东……好几个都是空壳公司！表面经营项目就是高端休闲娱乐，但……”她手指停住，小脸绷紧，“裴哥！你看这个！”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裴之衡。
屏幕上是一份从某个不起眼的企业备案数据库里挖出来的、兰亭苑早期的建筑规划图扫描件。图很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主建筑下方标注着：地下三层（B1-B3）。其中B1标注为“设备层及员工区域”，B2标注为“VIP收藏及展示区”，B3则只标了一个词：“特殊储备”。
“特殊储备……”裴之衡盯着那三个字，眼神冰冷。这地方，十有八九就是圣心在滨海的巢穴之一！那个“彼岸花”实验室的分支，或者存放“织梦者”的地方，很可能就在那个B3！
“吴锋，”裴之衡看向他，“那个‘珍品收藏馆’，具体什么样？你进去过吗？”
吴锋摇摇头：“只在外围执行过几次安保任务。里面……守得很死。能进去的都是周正豪最核心的‘朋友’，或者圣心的人。听说里面摆的，不是什么古董字画，而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些看着像石头，有些像骨头，还有些……像活的植物标本，泡在罐子里。”他描述着，眉头紧锁，“周子豪那小子，就迷那些东西。出事前，他好像从里面弄了点什么‘新品种玫瑰’的种子还是枝条，宝贝似的带回他家那个玫瑰温室去了。”
新品种玫瑰？！
裴之衡、王猛、林笑笑三人瞬间想到了周子豪那诡异的死状——皮肤下长出的暗红色脉络！那根本不是玫瑰！是某种可怕的寄生体！
线索瞬间串起来了！周子豪从兰亭苑地下二层的“珍品收藏馆”弄到了某种来自圣心的“植物”样本，带回家培育，结果引发了可怕的异变，把自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周正豪发现儿子死状诡异，又深知圣心的手段狠辣，怕事情暴露引来圣心的灭口，所以才疯狂地想要抹掉所有痕迹，包括儿子的尸体！而圣心，也派出了疤脸这样的“清道夫”小队，确保秘密不会泄露！
“妈的！源头就在那个兰亭苑！”王猛一拳砸在旁边的水泥柱子上，震落一片灰尘。
“必须进去！”裴之衡眼神锐利如刀，“找到证据！找到‘彼岸花’的线索！找到能救晚晴的东西！”
“进去？”吴锋冷笑一声，带着嘲讽，“你以为那是你家后院？兰亭苑的安保，比市局大院还严！外围是周正豪花大价钱雇的顶级保镖公司，明哨暗哨无数。核心区域，地下二层往下，全是圣心自己的人！装备精良，心狠手辣，训练有素！而且……”他眼神变得更加凝重，“那地方有独立的能源和空气循环系统，一旦出事，大门一锁，里面就是铜墙铁壁！更别说里面可能还有圣心那些见不得光的‘研究成果’，谁知道藏着什么鬼东西！”
“那也得去！”裴之衡斩钉截铁，“晚晴等不起！周正豪和圣心也不会给我们更多时间！”他看向赵铁柱，“赵哥，硬闯不行，得想办法混进去。或者……找到内部漏洞。”
赵铁柱一首沉默地听着，此时才开口，声音沉稳：“强攻送死。需要内应，或者详细布防图。”
“内应……”裴之衡皱眉。圣心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内应？
“布防图……”林笑笑眼睛一亮，“我试试！兰亭苑的安防系统肯定联网！只要能找到接入点……”
“他们的系统是物理隔绝的。”吴锋泼了盆冷水，“独立内网，不对外。想黑进去，除非你人钻到他们机房去。”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兰亭苑像一只盘踞在黑暗中的钢铁刺猬，无从下口。
就在这时——
“叮咚！”
又是那声轻微如水滴的提示音！裴之衡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
裴之衡立刻掏出手机。屏幕上，夜莺的头像在闪烁：
> **【喘过气儿了？‘清道夫’的狗鼻子没那么灵，暂时甩开了。不过，你们那个‘新家’的味道，可不太妙哦（笑）。想进‘兰亭苑’？胆子不小。】——夜莺**
裴之衡瞳孔一缩！她果然知道！她一首盯着！
> **【想进去，光靠你们这几个伤兵残将可不行。给你们指条路：周正豪的私人会所‘兰亭苑’，每周五晚上八点，地下‘珍品沙龙’会举行小型拍卖。拍品嘛……都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想混进去，得有‘门票’和‘身份’。】——夜莺**
珍品沙龙？拍卖？
裴之衡心头急跳！这不就是吴锋说的那个邪性的“珍品收藏馆”的公开活动？
> **【‘门票’好说，我手里刚好有两张多余的邀请函（电子版）。‘身份’嘛……得你们自己搞定。建议找个懂行的‘行家’或者有‘雅好’的‘藏友’混进去。另外……】——夜莺**
信息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戏谑。
> **【友情提示：那个背上有‘花’的汽修工，最好别露面。他身上的‘味儿’，隔着三里地，‘清道夫’都闻得见。除非……他想再尝尝‘毕业礼’的滋味？】——夜莺**
吴锋显然也猜到了信息内容，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裴之衡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回复：
> **【邀请函。条件？】——裴**
几秒后，回复来了：
> **【爽快。邀请函（加密链接）己发。条件嘛……很简单。我要周子豪死前攥在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的高清照片。记住，是各个角度的细节图，特别是纹路。别耍花样，我看得出来。】——夜莺**
周子豪手里的金属片？裴之衡眼神一凝。夜莺果然对那个“钥匙”极度感兴趣！
> **【成交。照片拿到就发你。】——裴**
信息发送。屏幕暗下。
裴之衡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赵铁柱沉稳如山，王猛跃跃欲试，林笑笑紧张中带着兴奋，吴锋脸色阴沉，眼神复杂。
“周五晚上，兰亭苑地下拍卖会。”裴之衡的声音在寂静的工地里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两张门票。我们需要一个‘懂行的行家’，和一个‘有雅好的藏友’，混进去。”他的目光落在赵铁柱和王猛身上，“赵哥，猛子，你俩谁懂古董文玩？或者……装得像？”
赵铁柱和王猛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赵铁柱是军人作风，王猛更是大老粗，让他们装文化人，比登天还难。
“裴哥，要不……我去？”林笑笑怯生生地举手，“我……我可以装成富家千金？带着保镖去淘宝？”她指了指王猛和赵铁柱。
裴之衡还没说话，吴锋却冷冷开口：“不行。那种地方，女人……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太扎眼。周正豪和他那些‘朋友’，没一个好东西。风险太大。”
林笑笑小脸一白，缩回了手。
“那……”裴之衡皱眉。难道要他自己去？
“我去。”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吴锋。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吴锋脸色依旧阴沉，但眼神异常冷静：“我认识里面一个负责拍卖品鉴定的老家伙。以前……打过交道。他认得我这张脸。我可以冒充……送货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圣心内部，不同部门之间很多互不认识。只要避开‘清道夫’和核心区的守卫，风险可控。”
“送货？”王猛不解。
“拍卖会前，经常会有‘藏友’私下送拍品过去鉴定。”吴锋解释，“我拿着点‘东西’过去，说是受人之托，那老家伙认得我，不会起疑。至少能混进地下二层外围。”
裴之衡看着吴锋。他主动请缨，是真心想帮忙，还是……想借机做点什么？毕竟兰亭苑是圣心的据点，也是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太冒险。”裴之衡沉声道，“夜莺警告过，你身上的‘烙印’……”
“我知道！”吴锋打断他，声音带着压抑的烦躁，“我有办法暂时屏蔽它！不用你操心！”他眼神凶狠地瞪着裴之衡，“两条路！要么我冒充送货的混进去一个！要么大家一起在外头干瞪眼！你选！”
裴之衡沉默地看着他，几秒钟后，缓缓点头：“好。你负责送货，想办法摸清地下二层的情况。那另一张票……”他看向赵铁柱和王猛。
“我去。”赵铁柱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装个保镖或者跟班，没问题。”
“行！那就这么定了！”裴之衡一锤定音，“赵哥当‘藏友’的保镖，用另一张票进去。猛子，你在外围接应，随时准备应变。笑笑，你负责远程支援，黑不进兰亭苑的总网，就盯着附近的交通监控和通讯信号，给我们预警！”
“明白！”王猛和林笑笑齐声应道。
“至于‘藏友’……”裴之衡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自己身上，露出一丝苦笑，“看来，只能我这个‘律师’，临时客串一下附庸风雅的‘收藏家’了。”他整了整身上那件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夹克，眼神却异常锐利，“周正豪……圣心……兰亭苑……周五晚上，咱们去会会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