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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的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拍打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将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灰白。苏晚晴握着热可可的手指骤然收紧，杯壁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却暖不透她突然冰凉的指尖。陆泽言正低头整理着公文包，袖口滑落露出的腕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 那枚百达翡丽的表链设计，竟和他童年时总戴在手腕上的塑料玩具表一模一样，连表盘上的卡通熊猫图案都带着奇妙的重合感。
"苏老师还记得吗？" 他忽然抬起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三短一长的节奏，"幼儿园午睡时，您总用这个节奏敲床头柜，说是什么 ' 催眠密码 '。"
可可杯底的褐色液体突然泛起涟漪，苏晚晴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午后，阳光透过幼儿园的木格窗，在午睡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蹲在小床前，用指关节轻叩床头柜，看着那个总爱踢被子的小男孩攥着纸风车慢慢闭上眼。此刻陆泽言敲击桌面的节奏，连停顿的时长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惊得她差点碰倒杯子。
"您连这个都记得？"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落在他放在桌沿的左手 —— 无名指根部有颗极小的朱砂痣，像极了当年小泽玩颜料时不小心沾在手上的红点。陆泽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将手翻过来，掌心向上，那里赫然躺着一枚褪色的纸风车，中轴处刻着的 "晴" 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
"当然记得。" 他的拇指轻轻着风车叶片，眼神突然变得悠远，"您说过，风车转动的声音是风在讲故事。有次我把风车掉进花圃，是您趴在地上帮我捡，头发上沾了好多泥草，却还笑着说 ' 小泽的风车不能脏 '。"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轰然洞开。苏晚晴眼前浮现出那个春末的午后，五岁的小泽蹲在花圃边哭鼻子，因为他最宝贝的纸风车掉进了泥坑。她隔着栅栏看见他通红的眼眶，二话不说翻过矮墙，跪坐在湿泥里帮他捡起风车，发间的栀子花沾了泥，却笑着用手帕擦干净风车叶片。此刻陆泽言描述的细节，连她当时说的话都与记忆完全重合，惊得她呼吸一滞。
"还有一次......" 陆泽言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指尖捏着风车的力道微微收紧，"您感冒请假，我以为您再也不来了，就在午睡时偷偷亲了您留在讲台的围巾。"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苏晚晴的记忆。她猛地想起那个深秋的清晨，她因为重感冒请假，回到幼儿园时发现围巾里掉出颗融化一半的橘子糖，旁边还有张用蜡笔写的歪扭纸条："苏老师，糖是甜的，快好起来。" 当时她只当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此刻才惊觉那熟悉的字迹，竟和陆泽言现在签名字体的笔锋隐隐相似。
"您怎么会......"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目光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纸风车。陆泽言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雪粒打在他肩上，像撒了把碎钻。他转过身时，阳光恰好从云层缝隙透出，照亮他眼中闪动的水光。
"因为我就是那个偷亲您围巾的小泽。" 他将纸风车放在她面前，风车突然被窗外的风带动，发出 "吱呀" 的轻响，"二十二年了，苏老师，我终于找到您了。"
风车转动的声音里，苏晚晴的记忆突然回到二十年前的毕业典礼。小泽举着她送的纸风车追着校车跑，边跑边喊 "苏老师不要走"，风车的叶片在风中飞速转动，像一只想要展翅的蝴蝶。她当时隔着车窗挥手，没敢告诉他，自己即将嫁给那个承诺带她去南方的男人，更没敢回头看他哭红的眼睛。
"小泽......" 她终于喊出这个名字，泪水决堤而下，滴在纸风车的叶片上，晕开淡淡的水痕。陆泽言绕过桌子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带着她记忆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却又多了成年男子的力量感。她埋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雪松香混合着高原阳光的味道，和当年那个总爱蹭她肩膀的小男孩身上的皂角香奇妙地重叠。
"我找了您好久。"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的颤抖，"久到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苏晚晴抬起头，透过泪光看着他鬓角隐约的银丝 —— 那是二十二年光阴留下的印记，却让她想起他童年时总爱模仿老人捋胡子的滑稽模样。
咖啡馆的留声机不知何时换了曲子，播放起那首二十年前的《送别》。苏晚晴看着窗外渐渐停住的雪，远处的玉龙雪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突然想起小泽当年指着雪山说 "苏老师，我长大要做登山家，摘朵雪莲花送您"。如今他虽未成为登山家，却跨越了比雪山更遥远的距离，带着满身风雪回到了她的身边。
"对不起，小泽，" 她伸手抚摸他眼角的细纹，那是她记忆里没有的痕迹，"当年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
"没关系。" 陆泽言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手背上那道狰狞的烫伤疤痕，正是当年为救孩子留下的，"重要的是现在。" 他拿起桌上的纸风车，轻轻放在她掌心，"您看，风车还在转，风的故事还没讲完。"
阳光彻底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纸风车的叶片在光影中缓缓转动。苏晚晴看着风车中轴上模糊的 "晴" 字，又看看陆泽言眼中熟悉的温柔，二十二年的时光突然在这一刻坍缩成薄薄的一层，那个曾在幼儿园偷偷亲她围巾的小男孩，终于在岁月的另一端，与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完美重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