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的彻夜未眠换来了短暂的战术缓冲。贺瑾舟以雷霆手段对公司核心层进行了一轮“静默筛查”,几个可疑的节点被不动声色地监控起来,但代号“夜莺”的影子依旧隐匿在重重迷雾之后。而那枚在数据洪流中“苏醒”的怀表,被虞清贴身佩戴,除了温润的金属触感和那份沉甸甸的疑问,它再无任何异常。
慈善晚宴的夜晚如期而至。
这场由贺氏牵头的顶级慈善拍卖,在市中心最奢华的酒店宴会厅举行。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星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金钱、权力与精心伪装的优雅气息。
虞清挽着贺瑾舟的手臂步入会场。她身着贺瑾舟提前送来的高定礼服。一袭深海蓝的抹胸长裙,裙摆如星河倾泻,勾勒出完美的曲线。颈间佩戴的正是那条作为“未婚妻”信物的五克拉钻石项链,光芒璀璨,与她耳垂上低调却极尽奢华的蓝钻耳钉交相辉映。她脸上妆容精致,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完美扮演着贺瑾舟身边光芒西射的女伴。只有贺瑾舟能感受到,她挽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紧绷。
“贺总,虞小姐,欢迎!”主办方负责人热情迎上,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带着探究、羡慕或不易察觉的审视。贺瑾舟微微颔首,气场强大而疏离。虞清则回以优雅的微笑,目光却如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很快,她捕捉到了目标。
贺东来坐在主桌旁,正与几位政商要员谈笑风生。他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右手小指上那枚独特的祖母绿戒指巧妙地遮掩着那道旧疤,脸上挂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看到贺瑾舟和虞清,他举杯遥遥示意,眼神温和,仿佛前几日的网络暗战从未发生。但虞清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以及他身后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助理,眼神锐利地扫过她颈间的项链和…她手腕上挽着的小手包——里面正放着那枚古董怀表。
“演技不错。”贺瑾舟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冷嘲。
“彼此彼此,未婚夫。”虞清回敬,声音轻柔,却带着同样的锋芒。她挽着他的手,姿态亲昵地走向他们的位置,一路接受着各色目光的洗礼。
拍卖环节开始。一件件珍贵的艺术品、珠宝、甚至稀有产权被呈上,引得竞价声此起彼伏。贺瑾舟象征性地举了几次牌,拍下两件用于慈善的古董,目光却始终留意着拍卖名录的压轴之物。
终于,拍卖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接下来,是今晚最特别的一件拍品。来自一位匿名收藏家的捐赠,一枚拥有近两百年历史的古董怀表。据传,它曾属于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家族,见证过无数时光流转…。
丝绒托盘被呈上,聚光灯打在那枚黄铜外壳、表盘泛着温润象牙光泽的怀表上。正是虞清手中那枚的“同款”!
虞清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包。贺瑾舟放在桌下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安抚的力量。
“起拍价,五十万。”拍卖师宣布。
“六十万!”
“八十万!”
“一百万!”
竞价迅速攀升,不少收藏家显然对这枚来历不凡的古董怀表产生了浓厚兴趣。
贺瑾舟没有急于出手,他端起酒杯,目光平静地扫视着竞价者。虞清注意到,其中两个叫价最凶的,似乎与贺东来有眼神交流。
当价格被推到三百万时,贺瑾舟终于举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五百万。”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五百万,远超这枚怀表的实际估值。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贺瑾舟身上,带着震惊和不解。
拍卖师激动地确认:“贺先生出价五百万!还有更高的吗?”
贺东来的笑容微微凝滞,他身后的助理嘴唇微动,似乎在请示。贺东来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眼神阴沉地看了贺瑾舟一眼,最终放弃了竞价。
“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成交!恭喜贺瑾舟先生!”拍卖槌落下。
掌声响起,带着复杂的意味。贺瑾舟在众人瞩目下起身,走向拍卖台。他从拍卖师手中接过那枚怀表,黄铜外壳在灯光下泛着与虞清手中那枚相似的光泽。他走回座位,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做出了一个令全场再次哗然的举动——他没有将怀表收起,而是转过身,在虞清面前单膝微屈,动作优雅而自然地将那枚刚刚拍下的古董怀表,轻轻别在了虞清礼服的腰封上,与深蓝色的丝绒相映成辉。
“现在,它们是一对了。”贺瑾舟的声音低沉,只有近在咫尺的虞清能听清。他的指尖划过冰冷的表壳,眼神深邃如海,“一枚指向过去,一枚…或许能指引未来。”
腰间的怀表传来冰冷的触感,与贴身佩戴的那枚形成奇异的对比。虞清抬眸,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那里有不容置疑的宣告,有对“夜莺”的震慑,更有一种她无法忽视的专注。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悠扬的舞曲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寂静。
“跳支舞吗,未婚妻?”贺瑾舟伸出手,姿态无可挑剔。
虞清将手放入他掌心,被他轻轻一带,旋入舞池中央。瞬间,他们成为了全场绝对的焦点。贺瑾舟的舞步娴熟而充满掌控力,虞清在他引领下,裙摆飞扬,如同暗夜中绽放的蓝色妖姬,每一个旋转都精准优雅。
他的手稳稳托着她的腰,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灼人的温度。随着一个流畅的旋转,贺瑾舟的手顺着她的腰线下滑,似乎是无意间,他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后腰一处被礼服巧妙遮掩、微微凸起的肌肤——那是一道己经愈合的旧疤。
虞清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那是她穿越前,作为金融分析师处理一桩跨国洗钱案时,遭遇袭击留下的枪伤!这个世界,原主的身体怎么会有同样的疤痕?
几乎是同时,在她随着舞步抬手抚上贺瑾舟宽阔肩膀的瞬间,她的指尖也清晰地感觉到,在他挺括的西装布料下,肩胛骨稍下的位置,同样有一道微微隆起的疤痕轮廓!
两道伤痕!一处在她的后腰,一处在贺瑾舟的肩背!位置、触感…惊人的相似!
虞清猛地抬眼,撞上贺瑾舟同样震惊的视线!舞步没有停,但两人之间流转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带电!所有的伪装、试探、算计,在这一刻被这两道无声的伤痕狠狠撕裂!
“你…”贺瑾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探究。
“你也有…”虞清的声音同样不稳。
难道平行世界的身体伤痕也会映射?还是…有更深的关联?
未等他们从这惊骇的发现中理出头绪,舞曲进入一个舒缓的段落。贺瑾舟的手依旧停留在她腰后疤痕的位置,没有移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仿佛在确认那真实的存在。虞清的手也无意识地按在他肩背的伤疤上。两人在舒缓的乐声中贴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紊乱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探究、震惊、困惑,还有一种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灵魂才能理解的共鸣,在无声的目光交汇中激烈碰撞。
“看来,”贺瑾舟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我们身上的秘密,比‘暗河’更深。”
就在这时,一个侍者端着香槟塔经过他们附近。那位被他们救下的邻居李医生作为晚宴的特邀医疗顾问,正站在不远处与人交谈。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脸色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于苍白。当侍者小心地调整香槟塔的位置时,李医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差点脱手。她迅速稳住,勉强对旁边的人笑了笑,但眼神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恐惧,瞥了一眼贺瑾舟和虞清的方向,尤其是…虞清腰间那枚新别的怀表。
这个细微的异常被虞清“味蕾猎人”级别的敏锐观察力瞬间捕捉!李医生的状态不对劲!那不仅仅是疲惫…
“小心!”一声突兀的惊呼从人群边缘传来!
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
那名端着香槟塔的侍者不知为何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倒!堆积如金字塔般的晶莹酒杯瞬间崩塌,如同碎裂的冰川,裹挟着金色的酒液和锋利的玻璃碎片,朝着舞池中央的贺瑾舟和虞清倾泻而下!
变故陡生!
千钧一发之际,贺瑾舟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猛地将虞清整个身体护入怀中,用自己宽阔的后背迎向那致命的玻璃瀑布!同时抱着她就地一个迅猛的战术翻滚!
“砰!哗啦啦——!”
无数酒杯砸落在地,碎裂声震耳欲聋!金色的酒液和锋利的玻璃碴如同爆炸般西溅开来!
惊呼声和尖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宴会厅!
贺瑾舟紧紧抱着虞清滚出危险区域,后背的西装被酒液浸透,几片细小的玻璃碎片划破了衣料,留下浅浅的血痕。虞清被他护得严严实实,毫发无伤,但心有余悸。
混乱中,虞清的目光如同利箭,穿透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在那个摔倒的侍者身上!只见他满脸惊恐和茫然,似乎也被这意外吓呆了。但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爬起的瞬间,虞清清晰地看到,他右手的手腕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红点一闪而过!
是注射点!
虞清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意外!是精准的刺杀!目标就是她和贺瑾舟!利用香槟塔制造混乱和致命伤害,手法极其隐蔽狠毒!
“瑾舟!虞清!你们没事吧?”贺东来带着人急匆匆拨开人群赶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关切。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狼狈的贺瑾舟和被他护在怀里的虞清,最终落在她腰间那枚沾了些许酒液却依旧完好的古董怀表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和…遗憾。
贺瑾舟缓缓松开虞清,站起身,将被酒液浸湿的西装外套脱下,随手扔给赶来的保镖。他后背的衬衫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的血丝在白色的布料上格外刺眼。他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定格在贺东来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上。
“没事?”贺瑾舟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煞气,“二叔,看来您主办的晚宴,‘惊喜’真是层出不穷。” 他刻意加重了“惊喜”二字。
贺东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瑾舟,这明显是个意外…”
“意外?”贺瑾舟打断他,视线转向那个被保镖控制住的、瑟瑟发抖的侍者,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的李医生,“是不是意外,查过才知道。”他拉起虞清的手,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和宣告,“虞清受惊了,我们失陪。”
他不再理会贺东来和周围的混乱,揽着虞清,在保镖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离开这片金玉其外的修罗场。
坐进等候在外的劳斯莱斯,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虞清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腰间那枚冰冷的怀表,又轻轻碰了碰后腰那道在混乱中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的旧疤。贺瑾舟沉默地坐在她身边,侧脸线条紧绷,肩背的伤处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
“他手腕有注射点。”虞清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响起,打破了沉默,“是神经肌肉松弛剂之类的东西,剂量精准,时效很短,查血也很难发现。”
贺瑾舟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锐利如刀:“你确定?”
“我确定。”虞清迎着他的目光,“还有李医生…她看我们的眼神不对,尤其是看这枚表的时候,充满了…恐惧。”
贺瑾舟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舞池中那两道伤痕带来的震撼还未平息,新的致命杀机和内部渗透的证据又接踵而至。他伸出手,不是去碰腰间的怀表,而是轻轻握住了虞清放在膝盖上的手。
“恐惧?”他低语,指腹着她细腻的手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余悸和更深的决心,“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着,看着我们怎么把他们的恐惧,变成现实。”
车子驶入夜色。虞清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腰间那两枚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彼此呼应的古董怀表。一场香槟塔下的刺杀,不仅没有将他们击垮,反而让那些隐藏的伤痕、无声的恐惧和冰冷的怀表,在生死边缘的碰撞中,交织成一条更加紧密、也通往更黑暗真相的锁链。而李医生那苍白的脸和恐惧的眼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预示着平静之下,更汹涌的暗流即将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