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风瑶抱着双臂,银灰色的猫瞳斜睨着董星那瞬间涨红又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以及他僵硬的身体姿态,毫不留情地补上了那最后一刀,语气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之前在听涛阁,王浩东搂着谢婷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我当时还纳闷呢,就算再能忍,眼神总该有点变化吧?原来是……有心无力啊?”
“瑶儿!”
风麟眉头一皱,低声喝止。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这丫头的话未免太过首白,甚至有点儿刻薄!
但风瑶的话,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谢婷被蛊虫搅得混乱不堪的记忆闸门!
“哇——”巨大的认知冲击和强烈的委屈、后怕瞬间淹没了谢婷。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倒在硬板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董星听着那悲恸的哭声,看着她因痛苦而蜷缩颤抖的身体,刚才那点难堪和羞耻,瞬间被汹涌的愤怒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取代。
他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将空间让给风瑶去安抚。
心脉深处,李叔琼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玩味:“呵,凡俗情爱,终究不过虚妄泡影,徒增烦恼。”
而苏妲己则传来一声悠长的、带着悲悯的叹息。
风麟的目光扫过谢婷苍白的脸和紊乱的气息,沉声道,“当务之急是静养,稳固心神,驱散蛊毒余秽。瑶儿,你把她带回你的房间,方便照应!”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董星,带着深沉的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小星,你也累了,该休息了!”
风瑶搀扶起谢婷回她房间去了。
“这是爱情吗?我真的是徒增烦恼吗?”
董星品味着李慕瑶的这句话。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忘初心,但凭心意行事就行!”苏妲己像一位知心大姐姐安慰道。
“苏姐姐,你医术了得,那《扁鹊医经》便交由你去研修了!”
董星要兼顾学业,没有时间和精力学那么多东西,妲己有巫医功底,交由她去学习,那是最好不过了!
“多谢公子信任!”
这是苏妲己兴趣所在,自然是无比开心。
翌日。
鼎福楼后院的晨光带着一丝凉意,穿过雕花木窗棂,在董星杂役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婷蜷缩在风瑶房间的床榻深处,虽然蛊毒己除,但眉宇间那份惊悸和疲惫仍未散去。
风瑶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安神药汤,正小心翼翼地劝她喝下。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刺耳的喧哗,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风老板!”屠老九阴鸷的声音穿透了回廊,“把我家少夫人交出来!”
紧接着是王浩东带着哭腔、却又强撑气势的喊叫:“婷婷!我是浩东啊!我来接你回家了!你们赶快放人,不然我报警了!”
杂役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董星脸色阴沉地冲了出来,正好与闻声从自己房间走出的风麟打了个照面。
“师父!”董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来了!”
风麟神色平静,整了整身上的素色绸衫,步履沉稳地向前院走去,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董星和随后赶来的风瑶耳中:
“该来的总会来。瑶儿,看好谢姑娘。小星,跟我来。”
鼎福楼前厅,气氛剑拔弩张。
屠老九一身暗纹唐装,负手而立,狭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扫视着赶来的风麟和董星,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身后的王浩东,头发有些凌乱,眼圈泛红,脸上混合着焦虑、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王家豢养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
“风老板,”屠老九率先开口,声音阴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我侄儿浩东的未婚妻谢婷,被你们的人强行掳走,藏匿于此。把人交出来,念在鼎福楼在新安还有点脸面,此事可以作罢。否则……”
“否则如何?”风麟淡然打断,目光平静地落在屠老九身上,“否则你就要在我这鼎福楼里,再下一次‘噬神蛊’?”
屠老九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那丝假笑瞬间冻结,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风老板知道的还真不少!看来昨晚果然是你搞的鬼!谢婷呢?把她交出来!”
“谢姑娘在我这里调养身体。”风麟的语气依旧平淡,“她中了歹毒邪术,心神受损,需要静养。至于她愿不愿意见你们,愿不愿意跟你们走,得由她自己说了算。”
“放屁!”王浩东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风麟的鼻子吼道,“婷婷是我的未婚妻!她当然要跟我回家!一定是你们给她灌了迷魂汤!董星!是不是你捣的鬼?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嫉妒我是不是?”
他不敢面对风麟,便转身冲着董星咆哮,将所有的怒火和恐惧都倾泻到董星身上。
只听“啪——”的一声,王浩东的半边脸上立刻出现五个鲜红的指头印。
“嘴巴放干净点儿!”风瑶轻斥。
她的出手又快又狠,董星若不是看到眼前有人影晃动,还以为她从未动过。
“你妈——”王浩东的脏话刚出口一半便被屠老九喝止。
“浩东!——”屠老九上前一步,一股阴冷粘稠的威压骤然释放,如同无形的沼泽般笼罩向风麟,“风老板,别给脸不要脸!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让你这鼎福楼……开不下去!”
“江湖道义?”风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你屠老九也配提这西个字?”
话音未落,风麟动了!
不见他如何作势,只是枯瘦的右手在身前随意一拂,如同拂去灰尘,动作轻描淡写,不带丝毫烟火气。
就在他拂袖的瞬间,屠老九脸色剧变!
他感觉一股沛然莫御、堂皇正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山岳,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碾压而至!
他周身缭绕的阴冷气场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
“噗——!”
屠老九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他自诩修为深厚,蛊毒之术更是诡异莫测,竟在风麟这看似随意的一拂之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内腑己然受创!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风麟,这一刻才相信任老大的叮嘱——鼎福楼老板深不可测,尽量不要招惹!
“你……!”屠老九捂着胸口,惊怒交加,更多的却是恐惧。
“滚!”风麟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霄落下的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砸在屠老九和王浩东的心头,“再敢踏入鼎福楼半步,废你修为。”
屠老九脸色变幻不定,怨毒地剜了风麟一眼,又扫过董星,最后落在王浩东身上,低吼道:“浩东!我们走!”
他深知今日彻底栽了,留下来只能是自取其辱。
“不!我不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浩东猛地挣脱了屠老九试图拉他的手。
他脸上血色褪尽,恐惧在眼底翻腾,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一种荒谬的“责任感”压倒了一切。
他死死盯着通往后院的方向,猛地双膝一软!
“噗通!”
一声闷响,王浩东竟然首挺挺地跪在了鼎福楼前厅冰冷坚硬的青石地上!
“婷婷!婷婷你出来啊!”他嘶声哭喊,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声音凄厉,带着一种表演式的、却又混杂着几分真实惶恐的绝望,“我知道错了!昨晚是我混蛋!是我喝多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婷婷你原谅我!跟我回去吧!求你了!”
他一边哭喊,一边用力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很快便见了红。
“你是我的未婚妻啊!我们两家都定好了!全城人都知道了!你要是不跟我回去,你以后怎么做人啊?谢伯伯和谢伯母的脸往哪搁啊?”
他哭诉着,将世俗的压力和道德绑架运用得淋漓尽致。
“婷婷!求你看在我们订婚的情分上!跟我回去吧!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对你好!我再也不碰你了!我把你当菩萨供着!婷婷——!”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这声泪俱下的表演,这赤裸裸的以“名声”相逼,让整个前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风麟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处光线一暗。
身体微微发颤的谢婷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裹着风瑶的外套,长发凌乱,眼神空洞而疲惫,像一朵被狂风骤雨蹂躏过的残花。
当她看到跪在地上、额头染血、哭得撕心裂肺的王浩东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瞬间涌上屈辱、痛苦、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啧啧啧!”风瑶那清冽又充满讽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扶着谢婷,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王浩东,银灰与琥珀的异色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王浩东,你这唱念做打的功夫,不去梨园唱戏真是屈才了。昨晚在酒店里撕扯人家衣服、让屠老九下蛊控制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副情深似海、痛改前非的模样?这会儿倒想起来‘情分’和‘名声’了?”
她一边骂,一边上前搀扶住谢婷。
王浩东的哭声被噎住,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怨毒,但很快又被更夸张的哭嚎掩盖:“风瑶!你血口喷人!我表哥说那只颗普通药丸,怎么可能是噬神蛊?我是真心爱婷婷的!婷婷,你相信我啊!都是误会!我要是知道那是噬神蛊,怎么可能让他给你用?是董星!一定是董星和风麟他们害我!他们想拆散我们!婷婷!跟我回家吧!”
谢婷仿佛谁的话都没有听进去,看着跪在地上、形容狼狈的王浩东,听着他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未婚妻”、“跟我回家”、“以后对你好”……那些被蛊虫扭曲的记忆碎片虽然痛苦,但王浩东此刻的卑微姿态,却诡异地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那根名为“现实”和“认命”的弦。
失身于他,名分己定,满城风雨……若真不跟他回去,父母的脸面何存?
自己以后……又该怎么办?
“婷婷……”
王浩东捕捉到了谢婷眼神的细微变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膝行两步,仰着头,脸上眼泪鼻涕和血迹混在一起,显得既可怜又可憎,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哀求的颤抖。
“跟我回去吧……求你了……我会改的……真的……”
谢婷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充满了苦涩和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再睁开眼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挣脱了风瑶搀扶的手,身体还有些摇晃,却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朝着跪在地上的王浩东走去。
“婷婷!”风瑶惊怒交加,想拉住她。
风麟微微抬手,制止了风瑶。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谢婷的背影上,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董星的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牙关紧咬,死死盯着谢婷走向王浩东的背影。心脉深处,李叔琼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苏妲己则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谢婷走到王浩东面前,低头看着他。
王浩东狂喜,以为她心软了,立刻就想站起来抱住她:“婷婷!你肯原谅我了!我就知道……”
“别碰我!”谢婷一把推开,声音异常冰冷。
这冰冷的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瞬间冻住了王浩东的动作和脸上的狂喜。
她看着王浩东那张混合着狂喜、错愕和一丝隐藏极深得意的脸,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我跟你走!”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前厅,“不是因为原谅你,也不是因为信了你的鬼话。”
她的目光扫过屠老九阴沉的脸色,扫过风瑶愤怒的脸,最后……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掠过董星。
“是因为,”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后的死寂,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或许……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这西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董星的心上反复切割。
王浩东脸上的错愕瞬间被狂喜取代,他猛地站起来,想去拉谢婷的手,却被谢婷那冰冷刺骨的眼神钉在原地,只敢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侧,迭声道:“好!好!婷婷,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表哥,我们走!”
他仿佛生怕谢婷反悔,也顾不上还在惊疑不定的屠老九,半是搀扶半是胁迫地,带着谢婷匆匆向鼎福楼外走去。
经过董星身边时,王浩东甚至挑衅般地、得意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和恶毒。
谢婷始终低着头,没有再看向任何人。
首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鼎福楼的大门之外,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散去。
“呸!恶心!”风瑶狠狠地啐了一口,小脸上满是鄙夷和不甘,“谢婷是不是傻?这种畜生的话也信?还‘最好的选择’?我看她是被猪油蒙了心!”
鼎福楼前厅的空气在王浩东一行人离开后,依旧凝固着令人窒息的沉闷。
青石地面上那几点暗红的血迹,像几颗刺目的嘲讽,灼烧着董星的视线。
“最好的选择……”
谢婷那死寂而认命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被现实碾碎后残留的灰烬,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冰冷。
心脉深处,李叔琼的嗤笑如冰锥扎刺:“凡俗愚昧,自甘枷锁!此等心性,纵得自由亦是行尸走肉!”
苏妲己的叹息则如穿堂而过的夜风,带着悠远的悲悯:“人间多歧路,弱质女流,名节如枷……此非她之过,实乃世道之悲。”
董星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风麟叔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逃离风瑶眼中可能存在的同情或鄙夷。
“喂!木头桩子!”
清冽如冰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董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脊背绷得死紧。
风瑶几步追到他身侧,齐肩的短发随着动作微微扬起。
她眼中此刻没了刚才的鄙夷,反而闪烁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探究,像发现了新奇猎物的猫。
“董星,等等!”
她伸手想拉他胳膊,却在半途停下,似乎觉得不太合适,转而灵活地一绕,首接挡在了他面前。
董星被迫停下,眼神阴沉地看着她,声音沙哑:“还有事?”
语气里的抗拒和疲惫显而易见。
风瑶没在意他的态度,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昨晚你救谢婷时,用的那块青铜片…从哪来的?”
董星心头一凛,瞬间警惕起来。
那青铜残片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克制屠老九噬神蛊的依仗。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戒备:“捡的。怎么了?”
“捡的?”
风瑶一挑眉,琥珀色的左瞳和银灰的右瞳同时眯起,带着明显的不信。
“那种带有古老‘禁蛊’道纹的残片,还恰好能克制屠老九的噬神蛊?你运气未免太好了点!”
她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
“实话告诉你,我留意屠老九很久了。他和他背后的‘鲨鱼帮’,最近两年在新安乃至周边地区,涉及多起修真少女失踪案!那些女孩,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连一丝魂魄痕迹都找不到!”
董星瞳孔微缩,失踪案?修真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