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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铁犁碎片紧贴着呼延灼的胸膛，那粗糙的棱角仿佛在汲取他残存的热量，又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此行的意义。
小船在茫茫水泊中穿行，林冲撑篙的手臂稳定如初，仿佛刚才江南水道上那惊心动魄的截杀、那三支夺命投矛的雷霆震慑，都只是水波上散去的涟漪。
浓雾渐渐稀薄，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将梁山那熟悉的轮廓勾勒出来。巍峨的山寨，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熹微晨光中透出令人心安的雄浑气息。
小船靠岸，早有巡哨的头领发现，急促的号角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卢俊义、吴用、公孙胜等一众核心头领早己闻讯聚在聚义厅前的金沙滩。
当看到呼延灼被武松和花荣搀扶下船，浑身浴血，面色惨白如纸，众人心头俱是一沉。
再看林冲默默立于船头，青衫染尘，眉宇间带着风霜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更添几分凝重。
“哥哥！”鲁智深声如洪钟，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俺们回来了！差点就着了那秃驴的道！多亏林教头神兵天降！”他蒲扇般的大手拍着林冲的肩膀，后者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卢俊义脸上。
聚义厅前的气氛肃杀而急切，少了宋江那惯常的“及时雨”式安抚，卢俊义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面色沉凝如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统帅气势。
他身后站着的是军师吴用，羽扇虽轻摇，眼神却锐利如鹰；入云龙公孙胜道袍微拂，神色高深莫测；小李广花荣、没羽箭张清等一干猛将按刀而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关切。
“快！安神医！”
卢俊义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早己候在一旁的神医安道全立刻带着徒弟上前，迅速查看呼延灼的伤势。当看到那深可见骨的创口和失血过多的惨状，安道全眉头紧锁：“快！抬进静室！需立刻止血清创！”几个健壮的头目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呼延灼抬起。
呼延灼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尚能活动的左手，艰难地从怀中掏出那三份沉甸甸的“信物”——田虎的虎符印信、王庆的蟠龙玉环、方腊的奇异羊皮卷。他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卢员外……军师……盟书……在此！幸……幸不辱命！”最后一个字吐出，他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
“好兄弟！”
卢俊义上前一步，双手极其郑重地接过那三件非同寻常的“信物”。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在触碰到那冰冷的铁犁碎片边缘时，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看向林冲，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感激与探询：“林教头，此行大险，辛苦了！江南情形如何？”
林冲抱拳，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江南水道，己成方腊巢穴。
摩尼教众遍布，耳目灵通，行事悍不畏死。其麾下邓元觉，号‘宝光如来’，勇力绝伦，混铁禅杖势大力沉，鲁大师、武松兄弟皆言其悍勇。其截杀之心甚坚，若非及时，恐难脱身。”他言简意赅，却将江南的凶险、敌人的强大与自己的判断道尽。
吴用在一旁轻摇羽扇，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对林冲的出现和带回的信息早有预料，也印证了他当初的担忧：“果然如此。方腊此人，志不在小，其教义蛊惑人心，根基深厚，非田虎、王庆可比。此番截杀，显是既要夺回盟书控制权，亦欲灭我梁山威风，震慑其他两路。”
“哼！那秃驴！”武松冷哼一声，双拳紧握，眼中戾气未消，“若非林大哥及时赶到，洒家定要与他分个生死！”他臂膀上包扎的布条渗出血迹，显是激斗中亦受创不轻。
鲁智深也摸着光头，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豪气：“那厮力气端的惊人！禅杖对撞，震得洒家膀子发麻！不过下次再遇上，定要讨教个明白！”花荣则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弓弦，箭壶己空了大半，江南水战，他的神射也立下大功。
卢俊义点点头，目光扫过疲惫却战意犹存的众人：“诸位兄弟皆辛苦了！此战凶险，能全身而退，带回盟书，己是泼天大功！速去疗伤歇息，安神医自会照料呼延兄弟。待呼延兄弟伤势稍稳，我等再议大事！”他的安排条理分明，既显关怀，又顾全大局。
两个时辰后，聚义厅内，气氛凝重如山。呼延灼经过安道全妙手施救，虽面色依旧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己无性命之忧，被安置在铺了厚厚软垫的交椅上，勉强支撑着精神。
武松右臂缠着绷带，与同样包扎了几处的花荣分坐两旁。鲁智深则抱着他那根片刻不离身的禅杖，靠在一根厅柱上，虽精神尚可，但眉宇间也带着倦色。林冲坐在吴用下首，依旧沉默如石，只是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厅内核心头领齐聚：卢俊义端坐主位，吴用、公孙胜左右分坐，关胜、秦明、董平、张清、杨志、徐宁、索超等马军骁将，李俊、张横、张顺、阮氏三雄等水军头领，朱武、樊瑞等智谋之士，乃至负责情报的戴宗、朱贵，后勤的李应、柴进等，济济一堂。偌大的聚义厅，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大桌上那三件“信物”和主位上的卢俊义。
卢俊义将那三件“信物”一一陈列开。狰狞的虎符带着河北的草莽凶悍之气，温润的蟠龙玉环透出淮西的狡黠圆滑，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羊皮卷则弥漫着江南水泽的神秘与狂热。
三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厅堂内隐隐碰撞，无声地诉说着联盟的脆弱与潜藏的杀机。
“盟书己成，墨迹未干。”
卢俊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沉稳有力，如同金铁交鸣，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张或凝重、或沉思、或隐含怒火的脸庞。
“然，此约不过是一纸空文，三方各怀鬼胎，视我梁山为刀盾，欲借我之势搅乱乾坤，或裂土封王，或倾覆再造。方腊此次悍然截杀，便是明证！他既要借力，又不甘受制，更惧我借盟约之名，染指其江南根基！”
“员外所言极是！”吴用羽扇一停，接口道，声音清晰而冷静，“西方合纵，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同床异梦，互相提防算计。田虎暴虐无度，王庆狡诈贪婪，方腊野心勃勃且根基深厚。此盟约，脆如薄冰，一触即碎。
欲在此危局中立于不败，甚至掌控主动，非靠纸上空文，而在于‘势’与‘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