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援军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如墨，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死寂。怀朔镇北门，这座承受了鲜于修礼前锋猛攻、又被连夜加固的防线，如同沉默的巨兽，蛰伏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城墙上，守军如同钉在地上的木桩，甲胄上凝结着冰冷的霜花，呼吸化作白雾，紧握着武器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地平线的、死寂的黑色营海。高欢站在北门箭楼最高处，黑色大氅上落满寒霜，如同披着一层银甲。他眼神锐利如鹰，穿透黑暗，捕捉着葛荣大营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动。娄昭君裹着厚裘，静静地立在他身侧稍后，清冷的眼眸映着未熄的火把光芒，深邃如渊。“要来了。”高欢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压抑的沉寂。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葛荣大营深处，骤然响起一声低沉、悠长、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号角！“呜————”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号角声连成一片，由低沉转为高亢、凄厉！如同地狱的丧钟，敲碎了黎明的死寂！“咚！咚！咚！咚！”沉重如闷雷的战鼓声随即炸响！那鼓点带着一种原始的、狂暴的韵律，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轰！！！”葛荣大营的辕门轰然洞开！黑色的潮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咆哮，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裹挟流民的混乱浪潮！冲在最前方的，是数千名身披简陋皮甲、手持各式武器的步兵，他们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被死亡驱赶的疯狂——正是侯景和他带来的那几十名怀朔“死囚”、“刺头”为骨干，混杂着葛荣军中最底层的炮灰！侯景本人并未骑马，而是混在步卒之中，他脸上涂抹着污泥和血迹，眼神却如同濒死的饿狼，闪烁着歇斯底里的凶光！他挥舞着一把缺口的长刀，嘶吼着驱赶着身边的人向前冲锋，目标首指北门！葛荣兑现了他的“承诺”——让侯景打头阵，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去消耗，去试探！紧随其后，是真正的主力！鲜于修礼的残部被整编后，如同复仇的恶鬼，发出震天的咆哮！更后面，是葛荣的中军精锐步卒，队形相对严整，步伐沉重，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铁血气势！无数的长梯、简陋的冲车，如同移动的怪物，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放箭——！！！”窦泰炸雷般的吼声在城头响起，瞬间点燃了战火！“嗡——！”遮天蔽日的箭雨，带着守军的恐惧与决绝，狠狠泼洒而下！冲在最前面的炮灰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哀嚎声、被踩踏的骨裂声混杂在一起！但后面的人潮在督战骑兵的弯刀和侯景疯狂的驱赶下，依旧如同失控的野牛群，不顾一切地撞向城墙！“礌石！滚木！火油！”段荣的声音在城墙各处响起，指挥若定。巨大的石块、燃烧着火焰的原木、滚烫的黑色火油，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收割着城下的生命！侯景如同一条真正的疯狗，在箭雨和滚木礌石的缝隙中左冲右突！他利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甚至将一个被火油点燃的士兵推向一架长梯，用燃烧的人体作为攻城武器！他嘶吼着，咒骂着，眼中只有城墙！他要活下去，就必须第一个登上去！“架梯！快！给老子架梯！”侯景的声音己经嘶哑变形，他亲自扛起一架长梯，在付出了身边数人死亡的代价后，终于将梯子狠狠搭在了北门左侧一段相对完好的城墙上！“跟我上！杀光他们！抢钱！抢粮！抢女人！”侯景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第一个手脚并用，疯狂向上攀爬！他身后的亡命之徒也被激起了凶性，嚎叫着紧随其后！“拦住他！”窦泰目眦欲裂，亲自带着一队精锐老兵扑向那段城墙！长矛如林，狠狠刺向攀爬的敌人！“噗嗤！噗嗤！”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被刺穿、被砸落！但侯景如同附骨之蛆，动作异常敏捷，他躲过刺来的长矛，甚至用牙齿咬住一名守军的手腕，将其拖下城墙！鲜血和碎肉飞溅！“侯景！纳命来！”窦泰怒吼，巨大的长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侯景的头颅！侯景亡魂皆冒，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侧面一滚！长矛擦着他的头皮砸在城垛上，碎石飞溅！他顺势抓住一名刚刚爬上城头的葛荣士兵的脚踝，将其狠狠甩向窦泰，自己则如同猿猴般翻上了城头！“杀——！”侯景状若疯魔，手中长刀狂舞，瞬间劈翻两名猝不及防的守军！他身后的亡命之徒也趁机爬上了几个，在城头开辟了一小块血腥的立足点！“堵住缺口！把他们压下去！”窦泰狂吼，巨大的身躯如同战车般撞入敌群！长矛横扫，血肉横飞！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展开了惨烈至极的肉搏！每一寸地面都被鲜血浸透，每一步都踏在尸体之上！高欢在箭楼上，将北门的激战尽收眼底。侯景的疯狂和窦泰的勇悍，如同两股狂暴的激流在城头碰撞。他面色冷峻，目光却越过混乱的北门战场，投向葛荣大营的深处。那面狰狞的狼头大纛，依旧稳稳矗立，纹丝不动。葛荣本人，尚未出手！“葛荣在等。”娄昭君的声音清冷地响起，“等我们的底牌耗尽，等侯景消耗掉我们最后的锐气，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高欢点头，眼中寒光闪烁：“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机会’！传令尉景！具装骑兵，准备！目标——葛荣中军狼头纛！”“是！”亲兵领命飞奔而去。就在这时，一阵奇特的、如同闷雷滚动又似万马奔腾的声响，隐隐从东北方向传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高欢和娄昭君同时色变，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东北方的地平线上，一道滚滚烟尘如同黄色的巨龙，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而来！烟尘前方，是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涌动的骑兵！为首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绣着一个巨大的“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