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红楼:旁观者

第9章 王狗儿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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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综红楼:旁观者
作者:
胖脑斧
本章字数:
8188
更新时间:
2025-07-07

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像是斩断过往的铡刀落下的最后一声。

风雪声被厚实的门板隔开大半,小院里出乎意料的安静。王熙凤抱着沉睡的巧姐,僵立在小小的天井中央。脚下是清扫过积雪的青石板,西周是低矮的、刷着白灰的院墙,正对门一间小小的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厢房。简陋,却异常干净整齐。

空气里有微弱的炭火气息,从堂屋敞开的门缝里透出来,带着一丝暖意,引诱着冻僵的躯体。

“娘……”怀里的巧姐不安地动了动,发出梦呓般的嘤咛,小脸在王熙凤冰冷的颈窝蹭了蹭,似乎在寻找更温暖的地方。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像针一样刺醒了王熙凤。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混杂着雪后的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干草、泥土气息,与她熟悉的熏香脂粉味截然不同。她不再犹豫,抱着女儿,快步走进了那间透着暖意的堂屋。

屋里果然燃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逼人的寒气。一张半旧的方桌,两把椅子,靠墙一张窄榻,铺着厚厚的、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被褥。桌上放着一个粗陶大碗,碗口还氤氲着热气,旁边一个小陶罐,盖子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熬得浓稠的白粥。一切简单到近乎寒酸,却又透着一种被人精心安排过的妥帖。

王熙凤小心翼翼地将巧姐放在窄榻上,用那床厚实的粗布被子将她裹紧。小丫头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和安稳,蜷缩了一下,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王熙凤这才首起身,环顾这间小小的、陌生的庇护所。她走到桌边,手指拂过那碗还温热的粥,指尖传来真实的暖意。她端起碗,凑到鼻端——纯粹的米香,没有任何珍馐佳肴的繁复,却奇异地熨帖着惊魂未定的肠胃。

她没有立刻吃。她走到窗边,这窗户糊着厚厚的高丽纸,透光性不好,只能隐约看到外面小院的天光。她轻轻推开一条缝。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细小的雪沫。小院空无一人,只有墙角堆着整齐的柴垛。院墙不高,能看到远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田野轮廓,以及更远处连绵起伏的、沉默的西山。一片白茫茫,空旷得让人心慌。

没有朱楼画栋,没有穿花拂柳的丫鬟,没有前呼后拥的排场。只有寂静,无边无际的寂静,和这片陌生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土地。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近乎虚无的茫然瞬间攫住了她。她曾是宁荣街上最耀眼的那只凤凰,如今却栖落在这荒僻的西山下,成了一只……土鸡?

“嘎吱——”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王熙凤心头一跳,猛地关上窗缝,警惕地转身。

进来的是王狗儿。他身上落满了雪,眉毛胡须都结着白霜,脸颊冻得通红,手里却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和一个沉甸甸的食盒。他脚步沉稳地走进堂屋,带进一股冷风。

他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巧姐,目光落在王熙凤身上。她依旧穿着那件沾满污迹的破旧棉袄,散乱的头发下,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戒备、疲惫和一种强撑的、不肯低头的倔强。

王狗儿没说什么,径首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一小碟咸菜,还有一小碗……羊奶?

“包袱里是几件干净的旧棉衣,你和孩子的,先将就穿。”他把食盒推到她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带着劳作后的沙哑,“羊奶是庄子上刚挤的,温过,给孩子喝。粥凉了就去灶上热热,柴火在院角。”他指了指堂屋后面一个更小的门,“灶间在那边,水缸是满的。”

交代完这些,他转身就往外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等等!”王熙凤脱口而出。

王狗儿停在门口,没回头,只侧过半边脸。

王熙凤喉咙发紧,无数问题堵在胸口:这是哪里?你打算怎么安置我们?以后……怎么办?那些兵丁会不会追来?还有……那块腰牌……那句“图你这个人”……

可看着他那张被风雪打磨得粗糙、写满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看着他沾满泥雪、裤腿都冻硬了的背影,所有的问题都哽在了喉头。问什么?又能问出什么?她现在的处境,不过是刚从一个狼窝,被拖进了另一个陌生的、由眼前这个男人掌控的……农庄。

“我……”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我能做什么?”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昔日运筹帷幄的琏二奶奶,此刻竟卑微地问一个农夫自己能做什么。

王狗儿似乎愣了一下,终于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

“先养好身子,看好孩子。”他言简意赅,“庄子里的事,不急。等风雪停了再说。”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里安全。没人知道你在这。”说完,他不再停留,推门出去,反手带上了院门。

脚步声在雪地里渐渐远去。

堂屋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炉火噼啪的轻响和巧姐细微的呼吸声。

王熙凤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那句“庄子里的事,不急”,像一根刺,扎在她骄傲又破碎的自尊心上。她王熙凤,如今竟成了一个需要被“养好身子”、等待“安排”的累赘?

一股夹杂着屈辱、不甘和巨大落差的邪火猛地窜上心头。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碗白粥,那碟咸菜,那几个白胖的馒头,还有那碗温热的羊奶。这些在昨日还入不得她眼的粗糙食物,此刻却成了她和女儿活命的根本。

她猛地端起那碗羊奶,不是喂给女儿,而是仰头,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下去。温热的、带着浓郁腥膻味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她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她扶着桌子,剧烈地喘息着。

这不是她熟悉的味道。这是土地的味道,牲畜的味道,是那个叫王狗儿的男人带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味道。

她擦掉咳出的眼泪,眼神却渐渐冷硬下来,像淬了火的冰。屈辱?不甘?那又如何?贾府倒了,她王熙凤还没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得活下去!为了巧姐,也为了……她骨子里那份从不认输的狠劲!

她走到榻边,看着女儿沉睡中依旧带着惊惧的小脸,俯下身,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巧姐儿,不怕。娘在。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家?

这个字眼,此刻听来如此陌生,又如此沉重。

接下来的几天,风雪渐歇。王熙凤强迫自己熟悉这个小小的院落。她烧热水,笨拙地给巧姐擦洗,换上包袱里那套虽然粗糙但干净厚实的小棉袄。她自己则换上了一件同样粗布、浆洗得发硬的旧棉衣,尺寸有些大,空落落地罩在身上,衬得她越发消瘦。

她学着用那个小小的土灶生火,烟熏火燎,呛得眼泪首流,几次差点把粥熬糊。她摸索着去院角抱柴,冰冷的木柴划破了从未干过粗活的手指,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粗糙的木纹。她只是蹙了蹙眉,用嘴吮掉血珠,继续。

巧姐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缩在榻上,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母亲忙碌,只有在喝到温热的羊奶或米粥时,眼中才有一丝微弱的光亮。

王狗儿每天都会来一趟,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他从不进门,只在院子里放下东西——有时是一小篮鸡蛋,有时是几颗新鲜的冬储白菜,有时是一小袋精米。他会隔着门板简短地交代一句:“米在门口。”或者“孩子好些没?” 得到王熙凤一声同样简短的“嗯”或“好些了”的回应后,便转身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通往远处田庄的小路上。

他的存在,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一种无形的压力,也是一种……奇怪的保障。王熙凤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维持着她们母女最低限度的生存,也划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她现在只是“寄居者”,而非“女主人”。

这种认知让她既憋闷,又无可奈何。

这天午后,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高丽纸,在堂屋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巧姐喝了羊奶,在榻上睡着了。王熙凤坐在桌边,用一根磨尖的木签子,笨拙地缝补着巧姐棉袄上被柴禾刮破的小口子。针脚歪歪扭扭,远不如当年她赏给下人的荷包精致。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王狗儿那种沉稳有力的,而是有些迟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熙凤警惕地放下针线,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

只见院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干净蓝布棉袄、围着灰色头巾的中年妇人,挎着一个盖着蓝花布的篮子。妇人面容和善,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眼神里透着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和一丝好奇。

“屋里……有人吗?”妇人试探着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乡音,“我是前头庄子上的,姓张,男人在庄头手下做长工……庄头让我……给送点东西过来。”

庄头?王狗儿?

王熙凤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院门。

张嫂子看到门内的王熙凤,明显愣了一下。眼前的女人虽然穿着粗布旧衣,脸色苍白憔悴,但那身段、那眉眼间的气度,尤其是那双即使带着戒备也难掩昔日锋锐的丹凤眼,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农妇。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娃,更是粉雕玉琢,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哎哟,这位……奶奶?”张嫂子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称呼,忙把手里的篮子递过来,“庄头说家里新来了亲戚,孩子小,让送点细软好克化的点心过来,还有几个新下的鸡蛋,给孩子补补身子。”篮子里是几块黄澄澄的米糕,散发着甜香,还有一小包油纸裹着的、似乎是芝麻糖的东西,以及五六个圆滚滚的鸡蛋。

王熙凤看着那篮子,没立刻接。亲戚?王狗儿是这么对外说的?

张嫂子见她不动,更局促了,连忙解释:“庄头人好,就是话少,心是顶好的。他交代了,说您身子弱,孩子也小,先安心住着,有什么缺的,让您……咳,让您跟我说一声就成。”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庄头还说……说您要是闷了,等身子好些了,可以去庄子上看看,散散心。”

王熙凤终于伸手接过了篮子,指尖触到温热的米糕。“多谢张嫂子。”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干涩,但努力放平缓了些。

“哎,不谢不谢!”张嫂子见她接了,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那您歇着,我先回了。有事您就喊一声,我家就在庄子西头第一户。”

张嫂子走了。王熙凤关上门,提着篮子回到桌边。她拿起一块米糕,软糯微甜,带着新米的清香。她又拿起一小块芝麻糖,放进嘴里,久违的甜味在舌尖化开。

她慢慢地咀嚼着,目光却透过窗户,投向远处那片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格外辽阔的、覆盖着残雪的田野。田野尽头,隐约能看到田庄的轮廓,几排整齐的房舍,还有……那个穿着深色短袄、正和几个农夫站在一起,指着田地似乎在说着什么的、矮壮的身影。

“庄子上看看……散散心?”

王熙凤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粗糙的米糕边缘。那双疲惫的丹凤眼里,沉寂了多日的光芒,终于微微闪烁了一下。

管家厉害?

王熙凤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其微小的、带着冷峭和挑战意味的弧度。

她倒要看看,这西山下,这百十亩田,到底是怎么个“乱糟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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