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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我把缴费单折成纸船放进垃圾桶。收费处姑娘的圆珠笔在玻璃上敲出鼓点：“押金还差八千。”
老周带来的保温桶躺在长椅上。我掀开衬布，陈伯塞的钱刚好八千整。纸币间夹着半张烧焦的工牌，依稀能辨出“陈建国”和“锅炉班”。
“钱在这。”我把钞票推过窗口时，护士台电视正重播开奖画面。主持人背后的电子屏炸开金色礼花，我的生日数字在荧幕上跳动。张会计突然笑出声，笑声被急救车的鸣笛绞碎。
福利彩票中心门口栽着石榴树，青果在夏风里摇晃。穿POLO衫的男人从奔驰车钻出来，腋下夹着鳄鱼皮包：“小兄弟，票面受损会影响兑奖。”他递来的名片印着“理财顾问王振华”，香水味让我想起工地上的化学涂料。
老周攥着佛珠串挤进人群：“别信这些掮客！”他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怀里妞妞的奶瓶还冒着热气。保安室出来个戴金丝眼镜的，验票机扫过条形码时发出尖锐的“嘀”声。
“恭喜啊，中了二等奖。”眼镜男推来一摞文件，“先填《中奖登记表》，再计算应扣除的税款…。”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反光刺眼，让我想起母亲手术灯的光斑。
张会计突然从旋转门冲进来，呢子大衣裹着医院消毒水味：“见者有份！要不是我载你去医院……”她挥舞的CT片像面白旗，诊断书上的“早期妊娠”被折在背面。
老周媳妇抱着妞妞突然出现，婴儿的银镯子碰响领款台的铁栅栏。“张姐，”她闽南腔温软似糯米，“上个月你让我代买的安胎药，药房说处方单还在我这。”
整个大厅突然安静。王振华悄悄退到石榴树下，树影在他脸上织出蛛网。
在等待中，手机震出老周的短信：“陈伯走了。”监控摄像头在头顶闪烁，像无数只窥探的眼。
奖金到账提示跳出来那刻，急救车的鸣笛突然由远及近。窗外十字路口，外卖小哥的电瓶车撞翻了水果摊，荔枝在柏油路上滚成血珠。我摸到裤兜里的半截工牌，烫金数字214被磨得发亮。
回到医院时，夕阳正给太平间的铁门镀金。陈伯的搪瓷杯摆在护士台，杯底结着褐色茶垢。值班护士说他是自己拔的氧气管，临终前在床单上画了串数字——03、07、16…。
母亲的新病房在23层。电梯镜面映出我手里的《纺织女工》杂志，1999年5月刊的读者来信栏被红笔圈出一段：“保险柜密码214，这笔下岗安置费该有个交代。”
夜色漫过城市时，张会计的奥迪车在住院部门口燃烧。火光中，她往火堆里扔着成捆的工程图纸，孕妇装的裙摆被热浪掀起，露出小腿上蜿蜒的烫伤——和照片里刘美玲的一模一样。
老周打来电话说彩票店盘出去了。背景音里妞妞在哭，他压低声音：“陈伯的骨灰盒里……有盘磁带。”
我按下病房电视遥控器，本地台正在播拆迁新闻。推土机碾过老澡堂的瓦砾堆，瓦片下突然露出半截保险箱，密码轮盘停在2-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