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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学驿站的春联褪成浅红时，老周在仓库角落发现了生锈的保险柜。柜门虚掩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西十六个牛皮纸袋，每个都贴着泛黄的婴儿照片——正是慈云寺骨灰盒里的那些孩子。
张会计扶着孕肚清点纸袋，突然抽出一张1999年的出生证明。“这是我！”她指尖点在“刘念平”的名字上，父亲栏写着陈建国，母亲栏却是空白。B超单从指间滑落，胎心监测图与二十三年前某张图纸完全重合。
第三纺织厂旧址的樱花开了。我在劳模墙残骸前遇见王振华，他假肢上的感应器正滴滴作响。“当年刘美玲怀的是陈伯的孩子。”他转动轮椅，碾过满地落英，“那晚她去锅炉房，是要说孩子的事。”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截断话头。老吴喘着粗气在电话里喊：“快回驿站！陈伯的骨灰盒…”
瓷坛在货架底层泛着幽光。管理员说最近总听见婴儿啼哭，掀开坛盖时，陈旧的樟脑味里混着奶香。骨灰中埋着支烧变形的钢笔，笔帽刻着父亲的名字，吸墨器里残留着安置费发放名单。
“你爸那晚带着名单去工会。”老周突然出现，手里拎着保育箱的残片，“正撞见陈伯在焊保险柜。”他擦亮打火机，铁皮内侧的划痕组成算式：460000÷23=20000。
清明雨打湿了助学基金公示栏。二十三个孩子中突然多出个“第24人”，照片是张会计的孕肚彩超。老吴用放大镜比对字迹：“这备注是你爸写的。”泛黄的便签纸上，“第24人”旁画着∞符号。
王振华在雨中焚烧账本，火堆里突然爆出个铁盒。1999年的双色球彩票完好无损，蓝球13旁添了行小字：“给念平买奶粉。”汇款单显示奖金全数捐给福利院，经办人签名是刘美玲。
“那晚根本没人偷钱。”张会计对着樱花树自语，“西十六万全换成保育箱，就放在这树下。”她突然弯腰刨土，挖出半截生锈的输液架。
初夏的助学庆典上，老周搬出陈伯的旧电视。雪花屏突然跳转成监控录像：1999年5月17日夜，父亲抱着保育箱冲进锅炉房，陈伯正用焊枪加热葡萄糖注射液。刘美玲举着账本撞开门的刹那，老周年轻的脸在镜头边缘闪过——他手里攥着工会的拨款批文。
“当年获批的是九十二万。”老吴亮出泛红的文件，“陈伯和你爸各领西十六万，分头采购药品器材。”他扯开领带，颈间疤痕与陈伯的烫伤如出一辙，“锅炉爆炸那晚，我就在隔壁机房。”
暴雨突至，孩子们的笑声在雨中清脆。第24个座位始终空着，课桌上摆着张即开票，刮奖区露出半颗红心。张会计的阵痛在雷声中发作，羊水打湿了二十三年前的保育箱说明书。
产房外的长椅沾满晨露。老周递来陈伯的搪瓷杯，杯底茶垢不知被谁刮出“平安”二字。护士抱出婴儿时，朝阳正穿透助学驿站的玻璃，将双色球走势图映成彩虹。
“就叫陈念安吧。”张会计苍白的指尖点着新生儿腕带，那里系着刘美玲的银镯。王振华的轮椅印碾过缴费单，金额栏的239840元被圈成爱心。
老吴在派出所荣誉墙前退休，锦旗上的金线恰好组成214。他摘下警徽放进保险柜，柜内西十六个纸袋突然溢出奶香，每张婴儿照片背后都添了新墨：2023年5月17日，全员到齐。
秋分那天，我带着二十三封信来到新校区。每封都装着过期的彩票和当年的汇款单，收件人是西十六个下岗工人的名字。孩子们用彩笔在信封上作画，将助学基金明细表改造成双色球走势图。
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时，214路末班车驶过老澡堂旧址。车窗倒影里，父亲与陈伯并排坐在爱心座椅上，手中彩票的蓝球号码渐渐模糊，化作满天星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