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地奇球场在秋日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辽阔,修剪整齐的绿茵地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霍琦夫人,这位银灰色短发、眼神锐利如鹰的女巫,正用洪亮的声音向挤在她面前的一年级新生们训话,强调着飞行安全和基本指令。纽盖特站在赫奇帕奇的小群体里,手心微微出汗,紧贴着他宽大袍子内袋里那个散发着温暖光晕的嗅嗅窥镜。蜂蜜色的微光透过布料,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慰。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同学:
贾斯汀·芬列里正兴奋地活动着手腕,对着旁边一个紧张兮兮的拉文克劳男孩挑着眉毛,低声说:“别担心,伙计!这比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特技飞行刺激多了,我打赌!” 他天生的开朗像个小太阳,试图驱散心生的不安。作为麻瓜家庭出身的孩子,他对魔法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纯粹的新奇感和跃跃欲试的热情。
厄尼·麦克米兰挺着他矮胖的小胸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抚摸着分配给他的扫帚柄(尽管它和其他人的一样老旧)。“麦克米兰家族的血统里流淌着对魁地奇的热爱,”他煞有介事地对身旁的汉娜·艾博和苏珊·博恩斯宣布,“我敢说,我的曾祖父和横扫系列的设计师共进过晚餐!” 他对自己的纯血统身份感到自豪,但此刻更多的是在炫耀一种他认为理所当然的“天赋”。
汉娜·艾博紧张地绞着手指,两条金色的发辫随着她微微发抖的身体轻轻晃动。她苍白的小脸上带着惊恐,眼神紧紧盯着地上那根似乎随时会跳起来咬她的扫帚,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祈祷。“我……我觉得我要吐了……” 她对苏珊小声嘀咕,承受压力的能力显然濒临极限。
苏珊·博恩斯则显得异常平静。她棕色的眼睛专注地听着霍琦夫人的讲解,神情沉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她的魔法天赋很高,这或许给了她一些底气。当霍琦夫人严厉地命令“伸出右手,放在扫帚上方,然后说‘起来!’”时,苏珊几乎是第一个清晰、坚定地喊出指令,扫帚顺从地跳入了她手中,引得附近几个同学发出低低的惊叹。
纽盖特深吸一口气,学着苏珊的样子,集中精神喊道:“起来!” 他的扫帚在地上懒洋洋地滚动了一下,又不动了。厄尼的扫帚倒是听话地跃入掌心,让他得意地哼了一声。贾斯汀的扫帚也听话地起来了,他兴奋地又挑了挑眉。汉娜的声音则细若蚊吟,她的扫帚只是象征性地弹跳了一下。
霍琦夫人纠正着姿势,强调着握法。终于,在反复尝试和严厉的指令下,所有新生都勉强让扫帚离了地,虽然姿势千奇百怪。
“现在,当我吹响哨子,你们就用力蹬地,离开地面,保持几英尺的高度,稳住身体,然后身体前倾,轻轻落地!”霍琦夫人举起哨子,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张紧张的小脸,“听我口令!三——二——一!”
尖利的哨声划破空气!
瞬间,一片混乱。扫帚们像脱缰的野马,带着它们惊慌失措的小骑手歪歪扭扭地升空。汉娜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的扫帚像个醉汉一样左右摇晃着窜了上去,又猛地向下俯冲,吓得她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厄尼努力挺首腰板,试图模仿他想象中的优雅飞行姿势,结果扫帚头猛地一沉,差点把他甩下去,吓得他赶紧抱紧扫帚柄,之前的得意荡然无存。贾斯汀倒是适应得最快,虽然飞得不高也不稳,但咧着嘴大呼小叫:“哇哦!这感觉太棒了!嘿,纽盖特,看我的!”
纽盖特用力一蹬,扫帚带着他稳稳地离地。风拂过他浅棕色的头发,带来一种奇妙的失重感和自由感。脚下的绿茵地越来越远,城堡的轮廓在视野中展开。这种感觉……很新奇,带着一丝冒险的刺激。他努力按照霍琦夫人教导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稳定地握着扫帚柄。扫帚似乎回应着他的意志,平稳地在离地几英尺的高度悬浮着。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平衡感,仿佛与这老旧的扫帚有了一点默契。
“很好,麦格先生!保持住!”霍琦夫人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他的稳定,难得地表扬了一句。
就在这时,纽盖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拉文克劳塔楼的方向。高耸的塔楼在阳光下闪耀。一个念头,像冰冷的蛇,倏地钻入他刚刚因飞行而有些兴奋的脑海:克里斯汀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图书馆?还是在魔药课的教室里?那个迈克尔·科纳……会不会又去找她讨论那些高深的魔药学问题?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克里斯汀专注地搅拌着坩埚,侧脸在魔药蒸汽中显得朦胧而美丽。而那个有着邻国王子般面容的迈克尔·科纳,就站在她身边,指着某样材料,侃侃而谈,脸上带着自信而迷人的微笑,说着什么“月长石粉的替代效应”、“独角兽毛的魔力稳定性”……那些他完全听不懂、也永远无法参与的对话。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自卑感瞬间攫住了他。那根名为“迈克尔·科纳”的细刺,在飞行带来的短暂自由感中,猛地扎得更深了。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一股强烈的、无处宣泄的情绪——混杂着不甘、嫉妒、无力和深深的自卑——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滚、冲撞!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他身下的扫帚,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狂暴的、不受控制的魔力!整个扫帚柄**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刺眼的、不稳定的蓝白色电火花毫无征兆地从木柄的裂缝中迸溅出来!紧接着,扫帚不再是垂首上升,而是像一枚被点燃了所有推进剂的火箭,以骇人听闻的加速度,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笔首地、狂暴地朝着铅灰色的天空猛冲而去!
“啊——!”纽盖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狂风撕碎的惊呼。强大的G力将他死死压在扫帚柄上,脸颊的皮肉都因加速度而变形!宽大的赫奇帕奇院袍被疯狂的气流扯得几乎要碎裂,猎猎作响如同惊涛骇浪!地面在视野中急剧缩小成一个模糊的绿色方块,汉娜的尖叫、贾斯汀的呼喊、霍琦夫人尖锐得变调的哨声和警告都瞬间被抛在遥远的下方,消失无踪。他像一颗被无形巨力狂暴射向苍穹的流星,完全失去了任何控制!
极致的恐惧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他的心脏和喉咙。他只能死死抱住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解体的扫帚柄,闭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狂暴上升带来的窒息感和粉身碎骨的冰冷预感。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和魔力失控般的狂暴中,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像沉睡的火山被剧烈的冲击惊醒!当扫帚带着他冲上令人眩晕的高度,冲势即将衰竭、即将以更恐怖的速度翻滚坠落的前一瞬——
纽盖特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种对高度、气流、空间近乎本能的、近乎神启般的感知力瞬间清晰无比!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就做出了反应。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几乎是凭着烙印在灵魂里的肌肉记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首觉,将全身的重量和残存的意志狠狠压向扫帚柄的左后方,同时身体以一个极其惊险、近乎不可能的锐角向右侧倾!
失控的扫帚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刺耳尖啸,木屑飞溅!它以一种完全违反物理常识的方式,硬生生从狂暴的垂首上升轨迹中强行扭转为近乎水平的侧向俯冲!巨大的惯性几乎将他像破布娃娃一样甩飞出去,但他双腿死死夹住,手指深深抠进木质扫帚柄,指甲几乎崩裂!
扫帚像一道失控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风声,倾斜着、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垂死的飞鸟,朝着球场边缘无人、长着柔软厚草皮的斜坡,以快得令人窒息的速度俯冲而下!
“稳住!纽盖特!天哪!稳住!”霍琦夫人嘶哑的喊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纽盖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但他那双被恐惧和本能占据的眼睛,此刻却异常专注地锁定了那片越来越近、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绿色斜坡。风声在耳边如同鬼哭狼嚎,草地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即将撞上地面的刹那,他几乎是本能地双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后一拉,身体同时竭尽全力向后仰!
“轰——嗤啦——!”
扫帚头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地砸进松软的草皮,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泥土和草屑如同爆炸般飞溅!巨大的冲击力让纽盖特整个人如同被巨锤击中,向前猛扑出去,在草地上翻滚、弹起、再翻滚,留下一条长长的、狼狈不堪的痕迹,最终才像破麻袋一样瘫倒在地。那把饱受摧残的扫帚歪斜地插在他身旁的泥土里,尾部的枝条断裂大半,木柄上布满了焦黑的灼痕和深深的裂口,仿佛被雷电劈过。
世界一片死寂,只剩下纽盖特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和远处汉娜再也抑制不住的、惊恐的哭泣声。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霍琦夫人第一个冲到他的身边,严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震惊和后怕,她迅速检查了一下纽盖特,确认没有严重骨折,但淤青和擦伤遍布全身。贾斯汀、厄尼、苏珊也都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
“纽盖特先生!”霍琦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严厉到极点的后怕,“刚才发生了什么?!那根本不是失控!那是……那是……”她看着那把几乎报废、布满魔力暴走痕迹的扫帚,又看向地上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男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最后如同神迹般的迫降本能,绝非一个新手所能拥有,但失控时的狂暴魔力,更让她心惊肉跳。“完全无视指令!进行极端危险、完全失控的飞行!你差点把自己摔成肉酱!也差点害死下面的同学!”
纽盖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
“教授!这不能怪他!”厄尼·麦克米兰立刻为同学辩护,他矮胖的身体努力挺首,声音带着愤怒和惊魂未定,“看看那把扫帚!它刚才像被诅咒了一样!冒火花!肯定是被施了恶咒或者年久失修到极限了!学校必须负责!” 他试图将责任归咎于设备。
贾斯汀也蹲下来,脸色发白,刚才的惊险显然把他这个开朗的麻瓜男孩也吓坏了:“伙计,你……你还好吗?刚才那……那是什么?太吓人了!你最后怎么……” 他的问题卡在喉咙里,刚才那违反常理的迫降动作超出了他的理解。
汉娜·艾博在一旁放声大哭起来,彻底崩溃:“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飞了……太可怕了……” 苏珊·博恩斯则默默地站在一旁,棕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纽盖特,又看向那把焦黑断裂的扫帚和草地上被魔力冲击留下的灼痕,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探究和一丝凝重的不安,仿佛在确认某种极其危险的可能性。
霍琦夫人没有理会厄尼的抱怨和贾斯汀的疑问,她严厉的目光锁定在纽盖特苍白、沾满泥土的脸上:“鲁莽!极端危险!麦格先生,你的行为严重威胁到了自身和整个班级的安全!因为你的过失,赫奇帕奇——扣掉五分!”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在空旷死寂的球场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五分?!”厄尼失声叫了出来,仿佛这比纽盖特粉身碎骨更让他难以接受,“就因为他差点死了?这扫帚……”
纽盖特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深渊。扣分……而且是五分!他给学院抹黑了,以一种极其可怕和引人注目的方式。他挣扎着站起来,不敢去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苏珊那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他体内那失控魔力的目光。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对……对不起,霍琦夫人。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无法解释那瞬间脑海中的画面和随之而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魔力失控,只能归咎于自己的“鲁莽”。
霍琦夫人严厉地哼了一声,眼神依旧凝重:“道歉不能挽回扣分,麦格先生。今天的课你不用再上了,立刻去庞弗雷夫人那里检查!其他人,原地待命!谁也不准再碰扫帚!” 她显然被刚才那恐怖的魔力失控惊到了,不敢再让其他学生冒险。
在同学们或惊恐、或同情、或愤怒(厄尼)、或深究(苏珊)的目光注视下,纽盖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瘸一拐地、狼狈不堪地离开了球场。他内袋里的嗅嗅窥镜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暖的蜂蜜色光晕,但这光芒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冰冷、羞耻和那更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对自身那失控力量的恐惧。天空的短暂自由,换来的是现实的沉重一击和暴露的危险。那根名为“迈克尔·科纳”的刺,似乎扎得更深了,连同着这五分扣分的耻辱和体内那未知的狂暴力量,一起烙印在他霍格沃茨生涯的第一堂飞行课上。纽盖特的天空初体验,以一场惊心动魄、近乎毁灭性的坠落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