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眠野冲出警务司大门时,阳光正烈得晃眼。他手搭在额前挡了下光,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帆布鞋底在水泥地上磕出"嗒嗒"的响,像只被风吹得蹦跳的蒲公英。跑近车时,他带起的热风卷着柏油路面的焦味涌进半开的车窗,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眼里却亮得很,哪有半分临战的凝重,倒像是要去赶场热闹的集会。
"搞定!"他拉开车门坐进来,座椅皮面被晒得发烫,他却像没察觉,手一拧钥匙,发动机嗡地启动,空调出风口立刻喷出更凉的风。赵眠野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驶离停车位,他瞥了眼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警务司大楼,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轻快的节奏:"下一站去老大那儿。对了,我等会儿得去E区巡逻,你是想跟老大待着,还是跟我走?"
贾芢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行道树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晃影。离莫问的样子在脑子里闪了闪——那位总爱眯着眼笑,话里总裹着点戏谑,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件有趣的古董,每次都让他后背发僵。再转头看赵眠野,少年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侧脸线条明朗,睫毛被阳光照得透亮,连话痨时的碎碎念都像夏日蝉鸣,聒噪却不刺耳。
"跟着你。"贾芢的声音很平,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漾开极小的圈,"离叔总拿我开玩笑,不太习惯。"
"哈哈哈哈!"赵眠野的笑声突然炸开,震得车顶都像颤了颤。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拍了下大腿,眼里的笑意漫出来,"你可算说了句大实话!以前他就爱逮着我调侃,说我巡逻时像只追着蝴蝶跑的猎犬。"他顿了顿,换挡时手肘碰到贾芢的胳膊,带着点歉意地缩了缩,"行,那先去C区见老大,正好把东西给他。"
车子穿过两条街,拐进C区时,周围的建筑渐渐矮下去,多是些带着院落的老式楼房。赵眠野把车停在一栋三层灰砖楼下,楼顶上竖着根锈迹斑斑的避雷针,在蓝天下像根细长的针。
"到了,老大在楼顶。"赵眠野拉开车门,弯腰从后座拖出个长条木箱,箱子用深绿色帆布裹着,边缘露出深色的木棱,看着沉甸甸的。贾芢伸手搭了把,指腹触到帆布下坚硬的轮廓,两人一左一右抬着,脚步在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踩出厚重的回音。
楼顶的风比楼下大些,卷着晒得温热的尘土气息。离莫问背对着楼梯口站着,白衬衫的后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楼房,城市的轮廓在他脚下铺展开,像幅摊开的旧地图。阳光落在他微驼的肩上,把头发染成浅金,侧脸的线条很柔和,却透着种不动声色的沉静。
他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行动是什么——是场无声的考试。考他能不能护住这座在晨光里苏醒、在暮色里沉睡的城市,能不能接住那些藏在寻常日子底下的暗涌。就像贾芢收到的那封通知书,早早就躺在某个抽屉里等着,或许,能替代他的人,也正站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等着接过这份沉甸甸的担子。
"这些老家伙,净搞些折磨人的把戏。"离莫问低声自嘲,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像片羽毛落进尘埃里。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节在阳光下泛着淡白。
"老大!"身后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长响。赵眠野的声音带着跑上来的喘息,和贾芢一起把箱子放在离莫问脚边,帆布摩擦地面的声音很粗粝。
"给你带刀来了。"赵眠野首起身,抹了把额角的汗,脸上还带着笑,"你前几天说要用,保管处的人把保险箱看得比命还重,这下封杀队一动,他们倒跑得比谁都快,文件审批什么的立马就办好了。"
离莫问转过身,目光落在箱子上,嘴角勾出点淡嘲:"规定?以前怎么不见他们把规定当回事。"他弯腰时,白衬衫的领口滑开些,露出颈间道浅淡的疤。手指先触到帆布,粗糙的纹理磨着指腹,接着摸到木箱的棱角,冰凉的木头带着点潮湿的气息。
他抬手解开帆布绳结,绳结松开时发出"啪"的轻响。掀开箱盖的瞬间,金属的冷光猛地窜出来——里面躺着柄长柄陌刀,刀身狭长,泛着暗金的冷光,靠近刀柄的地方刻着细密的云纹,边缘有些许磨损的痕迹,像位沉默的老兵。
离莫问的手指轻轻抚过刀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带着点铁锈的冷涩味。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就是太不经用了,不然......"
后面的话被风卷走了。赵眠野挠了挠头,没接话,贾芢站在旁边,望着那柄刀,刀身映出三人模糊的影子,在楼顶猎猎的风声里,像幅凝固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