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见到田率人,以往的训练场里,田率总是会搬个凳子在训练场前看大家训练。
曲运己经准了胡亚的假,所以胡亚在大队完全就属于闲散人员,没事就到处晃荡。
当然,他手上有军医开的证明,站岗的哨兵也都认识胡亚,大队里的纠察看见胡亚一个个都装瞎。
纠察也害怕胡亚啥时候应激一下子,甚至在胡亚不熟悉的地方还给胡亚指路呢。
这搞得其他人一阵眼红。
没办法,人现在是病号,只不过胡亚似乎并不像一个病号,该吃吃该喝喝。
去仓库登记领了学员军衔之后,胡亚就开始无所事事。
晃荡着就到了支援中队,车库里摆放着各种载具,看的胡亚眼花缭乱。
擦车的班长看见胡亚脖子上的学员军衔没有理会。
但一瞬间又猛然回头:“你不是胡亚嘛?怎么,想开车散散心?我记得你未成年哦?”
胡亚摆摆手:“班长好,没有,我就是随便逛逛到这里了。”
“哦哦,那你随便看看,我一会儿出车了。”
胡亚早就把大队的营地逛了个遍了,听到出车,也起了兴趣。
“班长你出车去哪里?”
“去军部交材料啊,怎么,你想出去玩玩?”
“路过烈士陵园吗?我想去看看。”
“你不知道吗?我们大队去军部的路上,烈士陵园是必经之路。”那班长把手上的毛巾拧干,挂好之后拿出本子登记。
“你确定要出去?”
“嗯。”
士官将本子递给他:“签个字,我带你出去。”
胡亚三下五除二在本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上车!”
嗡……!滴滴!
胡亚坐在副驾驶,车子在门口停下。
哨兵看了一眼车子:“哟,今儿怎么还有带车干部啊?”
“少贫嘴,说吧,这次又要我带点什么回来?”士官对哨兵说着。
“搞点白嫩呗,老是没精神。”
“尼玛,小黑店的不够你吃的。”
“那群狙击手早特么抢完了。”
“知道了!”
车辆再次启动,下山很平顺,但上山的路,却不是那么轻松,胡亚看着这条他跑过的坡,内心祈祷明年那老兵一定要顺顺利利的。
车子很快就到烈士陵园门口停下,胡亚和士官道谢之后,在门口做完登记,就走了进去。
山里逐渐起了昏黄,天边的晚霞格外美丽,奇幻的霞光把一座座墓碑温和的照耀着,像母亲安抚的手,他们在这里沉沉睡去。
烈士陵园的山顶,有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一块新的墓碑前,脚下是一根根只抽到三分之一的烟。
“你怎么到到这儿来了?”男人的声音略显沙哑。
“我猜的,整片地方就这一座烈士陵园,金玉班长的家也在本地。”
胡亚说完之后,弯腰俯身,把从路边摘下的一把野花,轻轻放在墓碑前面。
“看开点,老郭班长他们下午还高高兴兴给我们切菜呢。”
“你看开了吗?”田率头也不抬的问道。
胡亚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
田率还想掏口袋,奈何烟盒都丢地上了。
“抽我的吧。”胡亚递上拆封好的烟抽出一根,伸到田率面前。
“你小子也抽烟了?什么时候学会的?”
田率这才微微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血丝,有些浮肿。
“那天晚上。猴子的烟真难抽,我就想试试咱们自家的味道。”
“那你挺有钱啊,还买特么带活性炭的。”田率看着那蓝色包装的香烟,忍不住吐槽。
“战功啊,五万块钱,我一下子富得流油,中午钱就到账了。”
胡亚说完,另外点上三根,放在嘴里吸亮之后,才慢慢的将其摆到三个酒杯前。
“以后就是干部了,稳当点行不行。”
“去你大爷的吧,你把我干部撤了,我咋样都行……”
说到这儿,胡亚赶紧收口,生怕田率被刺激到。
“抱歉。”
田率摆摆手:“我知道,但我心里过不去,他年末就可以回家了。”
田率有些哽咽,胡亚猛吸了一口。
“咳咳,这烟有点辣眼睛。”
“说说呗?有句话说得好:山里的黄昏,总是让人想起旧事。”
胡亚起身给把酒倒在自己手上,将墓碑抹匀。
这才坐回去:“可光想也不是个事,总得说出来不是么?也许会畅快很多。”
田率拿起前面的酒猛灌一口:
“十八岁那年,我刚上大一,在特院,他是我们的军训教官。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跟他干。
两拳,他就把我干趴下了。
他说:小伙子,你还得练啊,你这样儿的怎么当好干部?
那三个月里,我天天加练,他带着我,从早干到晚。
呵呵,老金狠啊,用单位的勇士车拉我,我犟,他也犟。
我俩就对上眼儿了,三个月一到,一张盖着好几个红章的文件就把我调到了利剑。
我的大学学业还是在利剑完成的,之后的每一次任务,他都一首盯着我,和这一次一样,如果我没让他去的话,如果是我去的话,也许会好很多。
你知道吗?他爱人,就是以前为了救老队长,他负伤之后认识的。
因为老队长走了,所以他们几个就一首盯着我。
用他们的话说,一支部队不能没有指挥官。
所以这些年我一首努力打造一支,即便是我们指挥官阵亡了,他们也能独当一面的特种大队。
我做到了,他们做到了,他也做到了。
可似乎得到什么东西,就会失去什么东西,呵呵,你说呢?”
“我不是很懂,但你不如反过来想想,失去什么东西,是不是就会得到另外什么东西呢?”
“什么?”
“我们都会老去,他们……永远年轻。”
“你的安慰真没意思。”
“我一个高中生你想让我说出来什么更有哲理的话来?我只能跟你谈理想主义了。你说出来了至少轻松多了不是么?虽然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不想说。”
“你真的没病吗?”
“你才有病!!!”
“再给我根烟。”
“妈的,抽不死你……”
“怎么跟你家大队长说话呢?就这个态度?”
“你信不信我再转头回去跟金玉班长告你的状?”
“我看你是真有病了!!!今儿非得给你治治!!!”
“你这条黑了心的蛆!先特么追得上我再说吧……”
夜晚,月明星稀,炊事班的宿舍,有一床被子没有拆开,另外三床空荡荡。
月光照进,每一处床头被掀开的被子,都有尚未干透的泪痕。
三人环躺在草地上,却又留出一个空位。
王兵:“都说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你们说,老金是哪一颗?”
老郭:“那还用说,他是通信教官,指引方向的,肯定是最亮的……”
丰杰仰头望去,喃喃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