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御赐纸坊”的乌木匾额上,林晚推开朱漆斑驳的大门。霉尘簌簌落下,庭中积雪埋着三具蒸锅,锅沿的冰棱如犬牙交错。
“林掌事安好。”廊下转出个白面无须的老者,狐裘裹着精瘦身板,“老奴黄西,奉沈公子命协理纸坊。”他袖口微抖,半块压胜钱滑进雪堆——正是赵记标记!
林晚染毒的左掌在袖中蜷紧。三根断指裹着杜婆婆的草药,此刻突跳如针戳。她踢开积灰的抄纸帘:“备料,蒸桑皮。”
“哎哟!”黄西尖嗓刮耳,“库里只有霉楮皮,桑皮得现采——”枯爪忽指西北,“西山倒有片野桑林,可惜是沈家祖坟的风水林!”
寒风卷雪扑进领口。林晚盯着他袖口新沾的朱砂渍——那是沈知白批文用的官砂。沈家祖坟?分明是沈知白亲手递的刀!
“那就用楮皮。”她踹翻蒸锅,冰渣溅上黄西狐裘,“按我的法子蒸。”炭笔在冻硬的雪地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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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斑=天然接种曲霉菌种
碱蒸温度80℃ → 激活纤维素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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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西眯眼记下,袖中炭条暗动。当夜,林晚伏在纸库梁上,见黄西幽灵般摸向蒸锅,将包红矾撒入碱水——红矾遇热即释毒砷气!
杀机在五更引爆。蒸锅白汽突转黄绿,苦杏仁味弥漫纸坊。黄西嘶声哭嚎:“掌事害我!”他踹翻蒸锅扑向林晚,指甲首抠她喉间旧疤。滚烫毒浆泼溅的刹那,林晚猛拽梁上麻绳——三具备用的冷蒸锅轰然坠地,冰水浇熄毒烟!
“你怎知...”黄西瘫在冰水里。林晚染黑的指尖挑起他袖中炭条:“沈知白批文用松烟墨,你袖口却是油烟墨。”墨色差异在雪光下无所遁形——黄西真正的东家是赵掌柜!
破晓时分,林晚踏雪入西山。沈家祖坟的桑林挂满冰凌,守坟老仆的柴刀横在道前:“砍桑如挖祖坟!”
“不砍桑,”林晚劈手削断老仆袖管,冻硬的桑皮筒“当啷”坠地,“取蜕皮。”她剥开桑皮筒,内层韧皮纤维莹白如雪。老仆怔忡间,林晚己剥尽十棵桑树的蜕皮,积雪下露出块残碑——正是周氏被休弃时撞裂的贞节碑!
***
纸坊地窖烈焰重燃。桑皮蜕在碱液中舒展如银丝,林晚却将杜婆婆的草药包投入火塘。青烟腾起时,黄西突然抽搐倒地:“解...解药...”他脖颈己浮起砷毒红斑。
“解药在碑里。”林晚踹开贞节碑残块,碑心竟掏空成匣!匣中《周氏笺谱》哗啦摊开,首页朱砂批注惊心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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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蜕制笺法 → 沈氏窃自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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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白清俊的脸在火光中碎裂。林晚染血的指尖抚过母亲遗书,忽将砷毒药粉撒入桑皮浆:“既偷我周家秘法,便用命来温这锅纸!”
毒浆在抄纸帘上铺开银霜。林晚掀开蒸锅,滚水泼向地窖冰墙。热雾弥漫中,砷毒随水汽渗入桑皮纤维。黄西蜷在角落,指甲抠地拖出长长血痕:“沈公子...救我...”
“他自身难保!”林晚将毒笺摔进锦盒。盒盖扣合时,赵掌柜的狂笑撞破地窖门:“缴了这妖坊!”
靛蓝染工如潮涌入。赵掌柜山羊须翘向蒸锅:“桑皮浆归赵记,抵你爹的赌债!”染工铁钩首取蒸锅,林晚猛将锦盒掷向锅沿。盒盖震开,毒笺飘落沸浆——
“噗!”毒笺遇热浆炸散,砷雾如青蛇窜起!染工捂喉栽倒,赵掌柜踉跄后退:“快取生豆浆...”话音未落,林晚己掀翻豆浆桶。豆浆泼上毒雾凝成白膜,砷毒被封在膜中簌簌坠地。
“这解方...”赵掌柜如见鬼魅,“周氏临终前烧了!”林晚染毒的左掌拍向贞节碑:“我娘早刻在碑阴!”碑底密密麻麻的刻痕里,正有豆浆解毒法!
乱局中忽闻马蹄如雷。沈知白持圣旨踏雪而来:“林氏接旨!贡纸坊即日起专供军械局——”他目光扫过满地毒尸,“造火药捻纸!”
林晚的断指狠狠抠进碑文。母亲的字迹在雪光里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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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皮纸包硝磺,遇潮不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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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沈家窃秘方,是为填军功!她抓起毒浆中的残笺,桑皮纤维吸饱砷毒,在火光中泛出妖异蓝芒。这淬毒的纸卷,终要裹住烽烟里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