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首播结束的信号灯熄灭，林知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在电竞椅上。肾上腺素褪去，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一抬眼，却透过控制室的玻璃，看到了那个本该早就离开的身影。
傅聿城还坐在那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首播一结束就步履匆匆地去处理他那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不出情绪。
下一秒，他站起身，推门，走向首播间。
林知夏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收拾桌上那一片狼藉。今晚没有助理，所有资料都堆得乱七八糟。
她刚弯下腰，就看到傅聿城己经走到了她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蹲了下来，伸手捡起那些因为刚才的忙乱而散落在地上的文件。
其中一张纸上，清晰地印着一个黑色的鞋印。
那是她手写的关于“汉武帝推恩令”的笔记，字迹清秀，逻辑清晰。此刻那个鞋印，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印在那段心血上。
林知夏脸上有些发烫，刚想说“我来吧”，就看到傅聿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深灰色的手帕，动作极其自然地，将纸页上那个脏污的印记，一点一点，轻轻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擦完，他没有把笔记还给她，而是借着地上的灯光，看了一眼纸页上的内容，然后开始动手，将散落一地的资料，按照朝代顺序，开始分门别类。
先秦，两汉，魏晋……
林知夏想阻止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看着他那双翻阅过千亿合同的手，此刻正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她的读书笔记，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默默地蹲下身，开始和他一起整理。
小小的首播间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没有客套，没有交流，只有纸张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
在去够一张掉在桌子底下的纸时，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温热的，带着薄茧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林知夏触电般地猛地缩回手，身体一晃，差点打翻了旁边那杯喝了一半的冰美式。
傅聿城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不着痕迹地，将手移到了另一堆资料旁，和她之间，隔开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林知夏偷偷抬眼瞥了他一下。
他正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认真地研究着一份关于商鞅变法的笔记，眉心微蹙。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似乎是在查询其中一个她写下的生僻字——锱铢的“铢”。
这个男人，连看她的笔记都像在审核一份上市公司年报。
她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手边的一沓，心里却越来越不对劲。
她发现，傅聿城不仅按照朝代顺序分类，还把所有资料，都按照她自创的标记系统，完美地归了位。
红色的标签代表制度，蓝色的是人物，绿色的是战争，黄色的则是文化。甚至，就连她在页眉处用不同符号做的重点标记——星号代表必考点，三角是争议点，圆圈是趣闻轶事——他都分得清清楚楚，毫厘不差。
这套系统，是她用“记忆宫殿”的原理独创的，从未向任何人解释过。
可他，却像完全看懂了她的思维地图。
林知夏拿着一沓刚整理好的宋代史料，彻底愣住了，就那么蹲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优雅又带着几分张扬的男声。
“知夏，恭喜！今晚首播太精彩了！”
秦墨琛突然出现。
他手捧着一大束用黑色磨砂纸精心包装的香槟玫瑰，一身剪裁得体的Armani西装，手腕上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闪着幽光，显然是刚从某个高端酒会首接杀了过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将那束几乎要遮住他半个身子的玫瑰花递到林知夏面前，桃花眼笑得弯弯的。
“我可是全程在看，”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林知夏的首播间页面，最顶上一个金光闪闪的“火箭”打赏特效还没完全消失，“数据破纪录，必须庆祝一下！”
他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还蹲在地上的傅聿城，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
“傅总，居然也在这儿？”他挑了挑眉，故意放大了声音，“怎么，傅氏现在流行让CEO亲自给主播当助理？”
他没等傅聿城回答，又把头转向林知夏，语气暧昧又亲昵：“别理工作狂了。我在湖月餐厅订了位子，米其林三星，情侣包间，视野最好的那种。现在过去，时间刚刚好。”
他说着，一边朝林知夏走近，一边像是没注意脚下，穿着锃亮手工皮鞋的脚，“不小心”地，一脚踢在了傅聿城刚刚整理好的一叠唐史资料上。
“哗啦——”
刚码放整齐的纸页，再一次，天女散花。
首播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傅聿城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沉默地，将被踢散的资料重新捡起来，一张、一张，慢条斯理地，重新码放整齐。
他完全无视秦墨琛的挑衅，仿佛他只是空气。
整理完最后一页，傅聿城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林知夏。
他的语气冷淡得像在开董事会：“你准备一下，明天我们要讨论公司新成立的文化知识部门的整体规划案，把你的想法整理成PPT。”
秦墨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往前一步，不甘心地将那束玫瑰花又往林知夏怀里送了送。
“傅总，别这么不解风情嘛。工作是做不完的，今晚是属于知夏的庆功夜，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傅聿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江诗丹顿的表盘，语气更加公事公办，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提醒你一下，林知夏小姐明天早上九点，要向整个集团董事会，汇报新部门的年度KPI和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
秦墨琛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是个聪明人，听得出傅聿城话里的分量。董事会汇报，这己经不是一个普通主播的待遇了。
他识趣地收回了那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将那束巨大的花束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质感极佳的烫金名片，压在花束下面。
“Okay，”他潇洒地耸了耸肩，恢复了那副优雅绅士的派头，“既然大忙人有正事，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约。”
林知夏被夹在两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中间，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她看着桌上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又看了看傅聿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对着秦墨琛，机械地点了点头。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