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岑杳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摊开的笔记本上,用红笔圈出的“2020年6月”字样格外刺眼,旁边散落着几张从旧硬盘里恢复的邮件截图,以及那个装着偷拍照片的牛皮纸信封。自酒店套房那场不欢而散的交锋后,她将所有项目文件推给副手,把自己埋进了五年前的迷雾里。
手机在桌面震动,屏幕上跳出“学长陈屿”的来电。岑杳深吸一口气接起,听筒里传来略显沙哑的男声:“杳杳,你昨天问的事……我想了一夜,有些话或许该告诉你了。”
城西“静思”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陈屿将瓷勺在咖啡杯里搅动,一圈圈涟漪映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作为当年建筑系学生会主席,他是少数知晓靳郩与岑杳分手前后细节的人。
“郩哥出国前那晚,曾来找过我。”陈屿放下勺子,目光落在窗外梧桐树上,“他喝了很多酒,说‘如果有一天岑杳问起,就说我从没爱过她’。”
岑杳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靳家二叔拿‘岑氏伪造技术文件’的假证据逼他,”陈屿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不分手并出国,那些‘证据’就会捅给媒体,到时候岑爷爷一辈子的清誉,岑氏刚起步的几个项目,都会毁于一旦。”
五年前爷爷突然病倒的画面在岑杳脑海中闪过——那时父亲刚过世不久,爷爷强撑着主持大局,若真爆出商业欺诈的丑闻,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说,”陈屿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惋惜,“为了让二叔相信他彻底断了念想,他主动要求冻结自己在靳氏的所有股份,以‘不思进取’为由被‘放逐’出国。其实当时他己经拿到了MIT的全额奖学金,却选了英国一所相对普通的大学,就是为了方便暗中调查二叔的资金流向。”
岑杳猛地抬头,咖啡溅在虎口上也浑然不觉。原来他不是逃避,而是以退为进;原来那所看似普通的英国大学,藏着他未说出口的抗争。
“那笔封口费……”她想起林薇邮箱里的邮件。
“是郩哥让我帮忙处理的。”陈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加密U盘,“当年二叔收买了岑氏一个老员工伪造邮件,郩哥查到后,一方面让林薇打钱封口,另一方面让我偷偷备份了那人的银行流水和通话记录。”
U盘在掌心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岑杳忽然想起靳郩在露台说的“知道越多越危险”,原来他早己布下后手,却独自背负着所有风险。
“学长,这些……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陈屿苦笑一声:“当年郩哥临走前警告过我,一旦说出去,不仅保不住你,还会把我也搭进去。首到你昨天问起,我才知道他没告诉你任何事……这五年,他在英国过得有多难,你根本想象不到。”
离开咖啡馆时,蝉鸣正聒噪。岑杳坐在出租车后座,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她以为自己在追查真相,却发现每靠近一步,就越看清靳郩当年的挣扎与牺牲。
下午三点,岑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岑杳刚把U盘插入电脑,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前台的声音带着歉意:“岑工,楼下有位靳江宏先生说找您,说是……您爷爷的老朋友。”
岑杳的心猛地一沉。靳江宏?他怎么会来?
会客室里,靳江宏穿着亚麻西装,慢条斯理地品着岑杳让人沏的碧螺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笑容可掬的表象下,是藏不住的阴鸷。
“杳杳啊,好久不见,”他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你爷爷身体还好吧?听说最近天气热,老人家可经不起折腾。”
赤裸裸的威胁像冰锥刺入岑杳心脏。她强迫自己坐下,语气冷淡:“二叔今天来,不知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靳江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就是听说岑氏最近在竞标‘旧城改造三期’项目?巧了,我儿子明儿正好负责这个项目的预审。”
文件袋上“竞标资格预审补充材料”的字样格外刺眼。岑杳翻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几页模糊的“岑氏早年项目质量隐患”的举报信,虽然漏洞百出,却足以在预审阶段制造麻烦。
“二叔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没什么意思,”靳江宏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就是想提醒你,年轻人别太执着于过去的事。有些碎片啊,捡起来只会割伤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你爷爷一辈子不容易,岑氏能有今天也不容易。要是因为某些‘不懂事’的行为,让老人家操心……”
“够了!”岑杳猛地站起身,文件散落一地,“你到底想怎么样?”
靳江宏转过身,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笑容:“很简单,离郩郩远点,别再查五年前的事。‘云筑国际’项目结束后,岑氏自然能顺利拿到‘旧城改造’的标段。”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意味深长地说:“哦对了,听说你最近联系了陈屿?他那个刚创业的小公司,要是突然没了天使投资……你说他还能不能像当年那样‘仗义’?”
门被轻轻带上,留下岑杳独自站在狼藉的会客室里。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靳江宏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向她的软肋——爷爷的身体,岑氏的未来,还有无辜的学长。
她捡起地上的文件,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原来这就是靳郩所说的“危险”,这就是他宁愿推开她也要守护的东西。靳江宏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庞大,触角早己延伸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屿发来的短信:“杳杳,刚才接到通知,天使轮融资被紧急叫停,投资方说‘暂时观望’。”
岑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看来靳江宏是说到做到。
她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将那个存着关键证据的U盘插入。屏幕上跳出熟悉的加密界面,光标在密码框里闪烁,像一个无声的拷问。
查下去,爷爷的身体、岑氏的项目、学长的公司,都可能成为靳江宏的攻击目标;放弃调查,就意味着默认当年的骗局,意味着靳郩五年的隐忍与牺牲将永远被掩埋。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她身上,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心头的迷踪。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在靳郩的号码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
她不能去找他。如果连她都无法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人,又怎么能让他放心?
岑杳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放弃,但也不能鲁莽。靳江宏的施压让她明白,这场调查早己不是两个人的恩怨,而是一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博弈。
她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找到真正能一击致命的证据,而不是现在这些零散的碎片。
岑杳拔掉U盘,小心翼翼地藏进抽屉深处。然后,她打开邮箱,给陈屿回复了一条短信:“学长,抱歉连累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靳氏集团的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城堡。
靳江宏,你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我吗?
岑杳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你越是想掩盖,我就越是要把真相挖出来。
碎片散落各处,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将它们拼凑完整,让那些隐藏在迷踪背后的真相,重见天日。
而此刻,她需要做的,是先稳住阵脚,保护好身边的人,然后,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空调低低的运行声。岑杳拿起桌上的项目图纸,目光落在“云筑国际”的钢结构节点上。也许,答案就藏在那些看似冰冷的线条和数据里,藏在她与靳郩不得不继续的合作里。
迷踪重重,但她不会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