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云国的桃花落得正盛,粉白花瓣被风卷着扑在客栈窗纸上,簌簌声里混着陶罐里细碎的虫鸣。
楚清漓对着卷宗出神时,忽然听见墨尘低低的笑声,转头便见贺鹰正倚在门框上,肩上落着半朵桃花,手里把玩着枚青铜哨子,目光落在陶罐里那对小蛊虫身上,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贺统领何时回来的?”楚清漓抬眉问。贺鹰抬脚进屋,带起的风卷落肩头花瓣,正好飘到沈慕言发间。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声音里带着些户外的清冽:“刚在巷口看了场好戏——两个小娃娃为抢桃花糖打架,倒比这俩小东西还热闹。”
说着朝陶罐努努嘴,金绿色的小竹正用触角勾着小叶的翅尖,把颗晒干的桃花籽往它嘴边送。
翡翠色的小叶缩了缩,虫甲泛着羞赧的青光,却还是慢慢凑过去衔住籽。小竹立刻兴奋起来,细如发丝的触角在小叶背上蹭了蹭,逗得蹲在一旁的墨尘首乐:“你俩倒比人还懂疼人,这是学萧策给苏珩递桃花酥呢?”
“别吓着它们。”林挽月用银簪挑拣药草时嗔了句,眼角余光瞥见贺鹰正从行囊里掏出个油纸包。
他解开绳结,里面竟是些桃花形状的蜜饯,粉白透亮的,倒和窗外的花瓣一般模样。
“方才见街边有卖桃花膏的,想着你们或许爱吃。”他把蜜饯往桌上推了推,目光又落回陶罐——小竹不知从哪拖来片桃花瓣,小心翼翼盖在小叶身上,自己则趴在边缘,虫甲在阳光下闪着金亮的光。
慕容卿的月心蛊从袖中探出头,金绿虫甲对着陶罐晃了晃。小竹立刻首起身子张翅膀,那保护的样子惹得楚清漓扬唇:“倒成了护妻狂魔。”
贺鹰闻言低笑,屈指敲了敲陶罐壁:“小家伙挺有脾气,倒像我营里那个总护着炊娘的斥候。”话音刚落,小竹竟对着他晃了晃触角,像是在示威。
沈慕言从外面进来,肩上沾着些桃花瓣,听见这话便凑近看了眼。陶罐里的小叶正用触角推小竹的脑袋,像是在嗔怪它鲁莽,花瓣从背上滑落,露出底下泛着莹光的虫甲。小竹慌忙用前足去够花瓣,却没抓稳,反倒让花瓣飘到了罐口。
“啧,笨手笨脚的。”墨尘笑着用指尖把花瓣推回去,小竹立刻衔住,这次学乖了,慢慢铺在小叶身边,自己则挨着它趴下,金绿与翡翠色的虫甲轻轻相贴。
贺鹰忽然从腰间解下只小巧的竹笼,里面铺着层晒干的桃花绒:“前几日在山谷里采的,比花瓣软和些。”他刚把竹笼往陶罐旁放,小竹竟爬过来,用触角卷着绒絮往小叶身下送,惹得满屋子人都笑了。
窗外的桃花还在落,有瓣顺着风飘进客栈,正好落在陶罐沿上。小竹忽然爬起来,用触角卷起花瓣往小叶嘴边送,像是在说“你看,天上掉桃花了”。
小叶晃了晃触角,竟真的凑过去,与小竹一起把花瓣啃得只剩点粉渣。贺鹰从油纸包里捏起块桃花膏,用刀尖挑了点碎末递到罐口,小竹立刻抬起头,却没急着吃,反倒推给小叶,自己只舔了舔沾在触角上的糖霜。
“倒比某些人还懂礼。”林挽月将照影草放进药篓,看贺鹰正用指尖轻轻拨弄罐口的桃花绒,让绒絮盖在两只小蛊虫身上。
贺鹰挑眉:“在下可没萧策那本事,能把桃花酥做出十八种花样。”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锦囊,里面装着些桃花形状的银箔,“前几日打靶赢的彩头,倒适合给这俩小家伙当窝。”
楚清漓看着他把银箔片轻轻铺在陶罐底,小竹立刻拖着小叶爬上去,金绿虫甲在银箔上蹭出细碎的光,像踩在满地星辰上。
慕容卿的月心蛊从袖中飞出来,落在贺鹰肩头,金绿虫甲对着银箔晃了晃,像是在赞叹。
贺鹰失笑,用指尖轻点月心蛊的背:“怎么,你也想要?”
沈慕言忽然指着陶罐笑出声——小竹正用触角把片最大的桃花绒推到小叶头顶,自己则趴在旁边,虫甲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小叶忽然翻过身,翡翠色的肚子朝上,露出底下细密的绒毛,小竹竟凑过去,用口器一点点梳理,那认真模样让贺鹰忍不住道:“这哪是护妻,分明是把心都掏出来了。”
风又卷来些花瓣,落在陶罐上像盖了层粉白的被子。贺鹰将油纸包往众人面前推了推,桃花膏的甜香混着窗外的花香漫开来。
小竹蹭了蹭小叶的触角,翡翠色的虫甲轻轻颤了颤,像是在软乎乎回应的“谢谢夫君”。
贺鹰望着陶罐里交缠的触须,忽然想起边关雪夜里,自己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战友的模样,眼底漫上些暖意。
原来不管是人是虫,真心相待时,连落满桃花的风里,都藏着化不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