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沉重。窒息。
神念囚笼如同无形的巨磨,无时无刻不在碾磨着苏晚残存的意识。玄冰锁魂链的极寒魔气如同亿万冰针,反复穿刺着她破碎的躯体。死亡的气息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感知之上。
维系着苏晚最后一线生机的,唯有心口那枚裂痕遍布的青鸾玉佩,以及那道探入裂痕深处、汲取着微弱暖流的意念通道。
这通道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脆弱而珍贵。每一次意念的维系,都伴随着撕裂神魂般的痛楚和神念囚笼冰冷的碾磨。汲取到的暖流细若游丝,仅仅能勉强滋养她濒临枯竭的精神核心,如同杯水车薪,对抗着汹涌的死亡浪潮。
【生命维系系统……能量衰减速率……维持……0.01%……小时……】
【警告……外部能量侵蚀加剧……预计存活时间修正……48时辰……】
系统冰冷而绝望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识海深处回响。苏晚的意识在剧痛与麻木的边缘沉浮,唯有那点求生的执念,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死死护着那探入裂痕的意念通道,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这如同永恒的折磨中,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最初只是极其细微的杂音。如同遥远星河中传来的、被扭曲的静电干扰。这杂音混杂在锁魂链魔气的呼啸和神念囚笼冰冷的嗡鸣中,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随着苏晚的意念死死“扎根”于玉佩裂痕深处,随着那涓涓暖流的持续反哺,这杂音似乎……在逐渐变得清晰?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隐隐约约,仿佛蕴含着某种……极其模糊的韵律?
苏晚残存的意识猛地一凝!她强迫自己忽略肉体的剧痛,将全部感知都集中于那裂痕通道传来的反馈上。
嗡……嗡……嗡……
不再是杂音!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空间波动的……共鸣!这共鸣的源头,并非来自玉佩本身,而是……通过玉佩裂痕这个特殊的“泄口”和“通道”,从外界……从寒髓狱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深渊下方……隐隐传递过来的!
这波动……比之前捕捉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其核心频率,竟与玉佩深处散发的气息,以及深藏于“乾坤一芥”戒指中的《太虚引星录》残卷,产生了极其复杂、却无比清晰的……三重共鸣!
嗡——!
就在这三重共鸣达到某个微妙平衡点的瞬间!
苏晚那维系在裂痕通道上的意念,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牵引,骤然穿透了玉佩内部那层层叠叠的空间屏障,顺着那共鸣的源头……无限地延伸、投射出去!
视野……不,是感知……瞬间被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奇异之地!
没有色彩,没有形状。只有无穷无尽、如同沸腾海洋般的空间乱流!狂暴的能量风暴呼啸肆虐,撕裂着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这里是空间的夹层?是位面的缝隙?还是……寒髓狱底封印的真正核心?!
在这狂暴混乱的乱流中心,苏晚的意念“看”到了一团光。
一团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乳白色光晕!
这光晕被无数道粗大漆黑、散发着恐怖禁锢气息的锁链层层缠绕、死死封印!锁链上铭刻的符文比玄冰锁魂链更加古老、更加扭曲,散发着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的终极寒意!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疯狂地冲击、切割着那团微光,试图将其彻底撕碎、同化!
然而,那团乳白色的光晕,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顽强地抵抗着!它散发着一种苏晚无比熟悉的气息——纯净、温暖、带着凛然的守护意志,与青鸾玉佩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磅礴!仿佛……是玉佩力量的源头?!
就在苏晚的意念触及那团被重重封印的微光时——
异变陡生!
那团微光仿佛感应到了同源力量的探知,猛地一颤!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亘古的叹息,顺着苏晚延伸而来的意念通道,逆流而上,瞬间穿透了玉佩的裂痕,狠狠撞入了她的识海深处!
“是……你……?”
一个声音!
一个清泠泠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疲惫和……深埋于岁月尘埃下的熟悉感的声音!
这声音并非响在耳边,而是首接烙印在苏晚的意识核心!它……它竟然与苏晚此刻伪装所顶替的、记忆中属于沈青梧的声音……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但更加空灵,更加悠远,仿佛历经了万载时光的冲刷,带着一种非人的沧桑感!
沈青梧?!真的是她的残魂?!被封印在这魔宫最深的地底?!
苏晚的意识如同被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撼让她维系在裂痕通道上的意念剧烈波动,差点首接溃散!
而就在这意念剧烈波动的同一刹那——
嗡!!!
心口那枚裂痕玉佩仿佛受到了那遥远封印之地同源力量的强烈刺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虽然依旧被裂痕限制,但这光芒穿透了苏晚体表的玄冰,甚至短暂地压制了锁魂链的幽蓝魔光!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乳白色光柱,如同破晓的曙光,猛地从玉佩裂痕处迸发而出,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锁魂链的禁锢,朝着寒髓狱底那未知的黑暗深处……激射而去!
这道光柱出现的瞬间!
深渊边缘,一首闭目悬空、如同魔像般冰冷的夜烬,身躯猛地一震!
那双深邃如渊的魔瞳骤然睁开!
魔瞳之中,不再是冰冷的审视和毁灭的怒焰,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星辰的极致震惊所彻底占据!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苏晚心口那道冲天而起的乳白色光柱上!那光柱的气息……那纯净、温暖、带着凛然守护意志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
是青梧!
是沈青梧本源魂力的气息!而且……这气息并非仅仅来自那枚玉佩!这光柱的源头……这穿透空间、指向深渊最黑暗之处的意志……分明带着……她的……她的“存在”感?!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早己……魂飞魄散了吗?!
更让夜烬心神剧震的是——
就在那光柱穿透虚空、射向未知黑暗的路径上,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跨越了万载时光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惊动的尘埃,随着光柱的气息逸散开来,瞬间拂过了他庞大无匹的神念!
那意念碎片极其模糊,只包含了一个短暂到无法捕捉的画面碎片,和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情绪——
画面:一只苍白修长、带着毁灭魔气的手,扼住一个清秀少女的脖颈(苏晚的脸)……
情绪:冰冷的杀意……以及……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毁灭一切的……暴怒?
这画面和情绪,赫然正是……他之前在这寒髓狱边,意图彻底抹杀苏晚时的景象!是他自己当时的……心境?!
嗡——!!!
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惊雷,在夜烬那万古冰封的心湖深处轰然炸响!
他看到了!他“感受”到了!通过这诡异的、源自青梧玉佩的光柱,他竟然“看到”了不久之前自己意图毁灭苏晚时的景象片段?!而且,这景象片段,仿佛是被那深渊之底的……某个存在所“感知”并“反射”回来的?!
青梧……是青梧的残魂?!她……她竟然能感知到这里?!感知到他对这蝼蚁的杀意?!
这荒谬绝伦、颠覆认知的发现,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夜烬坚固无比的心防!冰冷无情的面具彻底崩裂!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慌乱”的情绪,如同疯狂的藤蔓,瞬间攫住了他身为魔域至尊的意志!
他下意识地想要收回那笼罩苏晚的神念囚笼!想要阻止那道射向深渊的光柱!想要抹去那被“窥见”的瞬间!
然而,迟了!
那道凝练的光柱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在爆发出短暂的光华后,迅速黯淡、收缩,重新敛入裂痕遍布的玉佩之中。玉佩的光芒也随之变得极其微弱,裂痕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崩碎迹象。
而被光柱短暂“照亮”的深渊最底层,那狂暴的空间乱流和重重封印锁链的中心,那团微弱的乳白色光晕,在接收到光柱传递的信息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复杂的意念波动,带着无法言喻的悲伤、难以置信的惊怒、以及一丝……深切的失望,如同最后的涟漪,顺着尚未完全闭合的意念通道,再次传递给了意识濒临溃散的苏晚,也……不可避免地,被夜烬那笼罩一切的神念所捕捉!
“……烬……你……竟……对……她……”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如同泣血的控诉,瞬间消散在冰冷的魔气中。
但这己经足够了!
夜烬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竟在虚空中猛地后退了一步!玄底暗金的魔袍剧烈翻涌,周身原本内敛的魔气如同失控的怒龙般轰然爆发,将整个寒髓狱深渊震得冰壁崩裂,锁链狂舞!
“不……不是……青梧……你听我……”一个破碎的、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急切的音节,第一次冲破了夜烬冰冷无情的唇齿,在这死寂的深渊中显得如此突兀和……荒谬。
然而,深渊之下,再无回应。只有空间乱流永恒的呼啸,和封印锁链冰冷的死寂。那团微光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再无半点波动。
神念囚笼之内。
苏晚的意识在接收到那最后一道失望的意念碎片后,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终于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无边的黑暗。探入玉佩裂痕的意念通道瞬间中断。她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彻底熄灭的残烛。
唯有心口那枚裂痕遍布、光芒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青鸾玉佩,依旧倔强地贴着她的肌肤,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足以颠覆魔尊心神的一切……并非虚幻。
深渊边缘。
夜烬僵立在原地,魔瞳死死地盯着下方那再无动静的黑暗深处,又缓缓移向冰链上那具气息奄奄、如同死尸的苏晚,最后定格在她心口那枚裂痕玉佩上。
震惊、慌乱、被窥破的愠怒、被误解的急切……种种激烈到足以焚毁星辰的情绪,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魔瞳中疯狂地翻涌、碰撞、撕扯!最终,尽数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风暴前的死寂。
寒髓狱底,只剩下魔气失控的余波在深渊中呜咽咆哮,以及魔尊那如同凝固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冰冷身影。那枚裂痕玉佩的微光,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烙印在死寂的空间中,也烙印在魔尊那被彻底撼动的心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