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冲刷,剧痛,修复。
这西步,构成了苏晚在寒髓狱底的全部世界。
每一次意念牵引,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被青鸾玉佩转化后的精纯寒气,如同冰冷的银针,在早己千疮百孔的经脉中缓慢穿行,所过之处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但紧随其后,玉佩散发出的温润守护之力又如同最灵巧的医者,及时弥合裂痕,抚平创伤,并在那冰冷的冲刷中,奇迹般地唤醒一丝丝微弱的生机。
痛,并活着。
她的意识高度集中,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弦。外界的一切——深渊底部那凶戾冰兽的咆哮,锁链魔纹流转的幽光,乃至自身被玄冰覆盖的躯体——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整个世界只剩内这两股力量的拉锯与平衡。
经脉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恢复着韧性。虽然依旧枯竭,虽然每一次冲刷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但那种从最深处透出的、微弱却真实的“活”的感觉,让她在绝望的冰洋中死死抓住了一线生机。
识海中,系统那微弱的光球,似乎也因宿主生命力的微弱提升而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光芒虽然依旧黯淡,但闪烁的频率变得稳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生命维系警报也暂时停歇,仿佛进入了低功耗的待机状态,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就在苏晚全神贯注于体内这场凶险而缓慢的“自救”时——
嗡!
那股奇异的、古老而晦涩的空间波动,再次毫无征兆地传来!
这一次,比之前清晰了数倍!
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穿透了厚重的玄冰、穿透了锁魂链的魔光禁锢,被高度运转、与苏晚意念紧密相连的青鸾玉佩精准地捕捉到!玉佩温润的玉质在苏晚的心口位置猛地一颤,散发出比平时稍亮一丝的光芒,如同接收到特殊信号的灯塔!
这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仿佛穿越了亘古的时光长河。其核心频率,竟与深藏在“乾坤一芥”戒指最深处、那卷《太虚引星录》残卷散发出的空间本源气息,产生了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
方向……首指下方!寒髓狱更深、更黑暗、连那凶戾冰兽的咆哮都似乎不敢靠近的未知深渊!
苏晚引导寒气的意念猛地一滞!心神剧震!
那下面……到底有什么?!
这魔宫最恐怖的地牢之下,竟然还隐藏着能引动《太虚引星录》共鸣的存在?是另一处上古遗迹?还是某种被封印的、与空间相关的禁忌之物?无论是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发现,都如同一道刺破绝望黑暗的惊雷,在她心中炸开了巨大的波澜!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生路?!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她求生的渴望!她几乎要立刻放弃体内缓慢的修复,将全部意念投向那神秘波动的来源!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荡、意念即将脱离对体内寒气引导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足以冻结时空的恐怖意志,如同灭世的阴影,骤然笼罩了整个寒髓狱!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空间撕裂的声响!仿佛这股意志本身就存在于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此刻只是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
夜烬!
他来了!
苏晚的心脏在意识深处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体内原本被艰难引导、勉强平衡的两股力量,在这恐怖意志降临的瞬间,如同受惊的野马,骤然失控!
被转化的精纯寒气失去了意念的约束,瞬间在经脉中狂暴乱窜!玉佩的守护之力应激爆发,试图压制!两股力量在她脆弱的经脉中猛烈冲撞!
“噗——!”现实中,被玄冰覆盖的苏晚猛地一颤,一口滚烫的鲜血冲破冰层的封锁,喷洒在幽蓝的锁链之上,瞬间被冻结成暗红的冰晶!
剧痛!比之前引导时强烈十倍的剧痛席卷了她的意识!经脉如同被无数把冰刀同时搅动、切割!刚刚修复的一点点成果瞬间付之东流!
更可怕的是,这股恐怖意志的降临,目标极其明确——正是她心口那枚散发着异样光芒、引动了空间波动的青鸾玉佩!
一股冰冷、霸道、带着毁灭性探查力量的无形魔念,如同无形的巨手,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玄冰和锁链的阻隔,朝着玉佩狠狠抓来!那力量足以在瞬间将玉佩连同她一起碾成齑粉!
完了!被发现了!
苏晚的意识在剧痛和恐惧中发出无声的尖叫!玉佩是她的守护之源,更是此刻唯一的生机所在!若是被毁……
嗡——!!!
就在那毁灭性的魔念即将触及玉佩的千钧一发之际!
青鸾玉佩仿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也仿佛是被苏晚濒死意念的强烈刺激所引动,骤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乳白色光华!
这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威严!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神祇,在生死关头睁开了守护的眼眸!
轰!!!
一个完全由纯净、凝练到极致的乳白色光芒构成的巨大光茧,瞬间以玉佩为核心,将苏晚整个人包裹在内!
光茧出现的瞬间,那缠绕在她腰腹和脖颈上的玄冰锁魂链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幽蓝的魔纹疯狂闪烁、明灭不定!链身上传来的侵蚀魔气,竟被这光茧硬生生地隔绝、排斥在外!
而那由夜烬意志发出的、足以毁灭星辰的探查魔念,在触碰到光茧的刹那,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空间本身都在哀鸣的巨响!
轰隆!!!
整个寒髓狱深渊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巨大的冰锥从穹顶断裂,如同冰雹般砸落深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深渊底部那凶戾的冰兽发出惊恐的哀嚎,瞬间沉寂下去!
光茧,纹丝不动!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牢牢守护着其中的苏晚!
光茧之内,是绝对的宁静与温暖。
狂暴乱窜的寒气被瞬间抚平。经脉撕裂的剧痛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迅速修复、弥合。玉佩散发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母体,滋养着她破碎的躯体,也抚慰着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那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魔威,被彻底隔绝在外。苏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最安全的港湾,所有的痛苦、恐惧都暂时远离。她残存的意识在这极致的温暖与安宁中,不由自主地放松、沉溺,向着更深层的休眠滑落……
光茧之外。
夜烬的身影,如同凝聚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深渊的边缘。玄底暗金的魔袍在幽蓝的寒气中纹丝不动。他并未踏入深渊,只是站在那断崖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冰寒与黑暗,死死地锁定在那悬浮在半空、散发着璀璨柔和白光的巨大光茧之上。
魔瞳之中,翻腾的毁灭怒焰在光茧出现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一窒!随即,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极致的震惊!是难以置信!是……一种被尘封了太久太久、几乎己经遗忘的……悸动!
那光茧散发的气息……那纯净、温暖、带着凛然守护意志的气息……
是青梧!
是沈青梧本源魂力的气息!而且,比那枚玉佩本身散发的气息,要浓郁、要纯粹、要……鲜活得多!仿佛沉睡的本源意志在守护重要之物时,被彻底唤醒!
这怎么可能?!
这枚沾染了她最后一丝魂息的玉佩,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接近她全盛时期的力量?!而且,是在保护这个卑劣的窃贼?!
夜烬的眉头紧紧蹙起,如同刀刻斧凿。冰冷无情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死死地盯着那枚光茧,魔瞳深处,倒映着那纯净的、温暖的、却又无比刺眼的光芒。
那光芒,像是一把钥匙,狠狠撬开了他冰封万载的心防。无数被刻意遗忘、被深埋于暴怒与毁灭之下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初见时,她立于云海之巅的清冷侧影……
他重伤垂死时,她眼中那化不开的担忧和倔强的守护……
最后诀别时,她指尖残留的、带着叹息的冰凉……
还有,他亲手将这枚寄托着她最后魂息的玉佩,放入寂灭冰窟深处时,那刻骨的孤寂与绝望……
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此刻被暴怒占据的心神!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力量会守护这样一个蝼蚁?!一个偷窃他宝库、亵渎他逆鳞的窃贼?!
冰冷的杀意与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光茧气息牵引出的巨大痛苦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守护的渴望……在他心中激烈地冲撞、撕扯!
他想挥手,用最狂暴的力量将这碍眼的光茧连同里面的蝼蚁一起彻底抹去!
他想质问,这玉佩为何背叛他的期望,去守护一个肮脏的窃贼!
他甚至……想靠近,去触碰那光茧,去感受那久违的、属于她的温暖气息……
最终,所有的暴怒、杀意、痛苦、渴望,都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凝视。他站在深渊边缘,如同一尊亘古不化的魔像,魔瞳死死锁定着下方的光茧,周身翻腾的魔气缓缓内敛,却酝酿着更加危险的风暴。
时间,在这无声的对峙中,仿佛再次凝固。
寒髓狱底,只剩下那巨大的乳白色光茧,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源,无声地抵抗着来自上方那灭世魔尊的冰冷凝视。光茧之内,苏晚的意识在温暖的守护中沉沉睡去,对外界这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对峙,一无所知。
而深渊边缘的夜烬,那冰冷的魔瞳深处,倒映着光茧的光芒,翻涌的情绪如同深海的漩涡,无人能窥见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