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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残余的能量焦灼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和药香。温玉床的裂痕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苏沐雨纤细的手指正搭在萧晨的手腕上，指尖缭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透明的净莲药心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他体内。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如同凝结了化不开的寒冰。每一次细微的探查，都让她指尖微微颤抖，心也一点点沉向谷底。
“怎么样？”萧厉守在床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份焦灼。石猛也无声地挪近一步，宽阔的肩膀投下沉重的阴影，带着无声的询问。
诸葛明早己停止了翻阅残卷，目光锐利地落在苏沐雨脸上，仿佛要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命运的谶语。
苏沐雨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缕探入萧晨体内的药心之力如同最精密的触须，终于触碰到了他生命本源最核心的区域。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枯败、灼热、衰朽感，如同被点燃的荒草，瞬间沿着她的感知逆冲而上！这感觉是如此突兀，如此刺眼地烙印在他磅礴如海、却如同被无形烈焰舔舐过的生命力之上！
她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在微微哆嗦，看向萧晨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痛。
“沐雨？”诸葛明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苏沐雨的声音艰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的精元根基……被那血脉反噬……烧蚀了！”她艰难地吐出最后的判断，“如同……燃灯熬油！”
“什么？！”萧厉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伤的猛兽，低吼出声，“什么叫烧蚀了根基？！说清楚！”他一步上前，几乎要抓住苏沐雨的肩膀，被石猛死死拦住。
诸葛明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指尖掐算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的生命本源……被强行透支了。”苏沐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强行维持着医者的冷静，指向萧晨心口的位置，“这里，原本是生命之火的源头，精纯而旺盛，如同初升的朝阳。但现在……你们可以想象成……一盏原本能燃百年、千年的灯油，被强行点燃，只为在瞬间爆发出焚灭一切的火光……火光过后，油尽灯枯！”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惊骇的脸，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死寂的空气中：“代价……是寿元！不可逆转的……本源寿元之损！”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寿元之损！对于一个踏上修炼之路、追求长生的武者而言，这比断手断脚、伤及丹田还要残酷千百倍！这是向天地借来的时光，是攀登武道巅峰最根本的基石！如今，这块基石，在萧晨第一次血脉反噬的失控爆发中，就被硬生生地削去了一块！
萧厉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床上依旧闭目、气息微弱的萧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咆，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无力感。他猛地一拳砸向旁边的墙壁，坚硬的青岗石墙壁轰然出现一个蛛网般的浅坑，碎石簌簌落下。
石猛沉默着，但那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粗犷的脸上肌肉紧绷，眼神深处是沉甸甸的悲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幽冥殿前，一次次用身体挡在前方的自己，只是这次，萧晨付出的代价，远比他断臂更加沉重，更加无可挽回。
诸葛明缓缓闭上了眼，手中的残卷无声滑落在地。他的推演早己得出了模糊的凶兆，但当这残酷的现实被苏沐雨如此清晰地剖开在眼前时，那宿命般的沉重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代价……守护的代价，第一次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显现了。这仅仅……只是开始吗？
“损……损了多少？”萧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颤抖，问出了这个让所有人心脏揪紧的问题。
苏沐雨的目光再次落回萧晨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她指尖的药心之力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入，这一次，不再探查伤势，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秤砣，去衡量那被焚去的生命之重。
片刻之后，她收回手指，身体似乎都微微晃了一下，扶着玉床边缘才站稳。她抬起头，迎上萧厉、石猛、诸葛明那三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十年！”
“至少……十年阳寿！”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剐在所有人的心上！
十年！
对于凡人，这是漫长人生的十分之一。对于低阶修士，这或许只是漫长修炼路上的一段路途。但对于萧晨，一个身负焚天战族血脉、九劫战体、注定要踏上帝路、与天争命的绝世天骄而言，这十年阳寿的损失，是致命的缺陷，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断头铡！这意味着他冲击更高境界的难度将倍增，意味着他在未来残酷的帝路争锋中，比别人少了一分底蕴，少了一线生机！
“十年……十年……”萧厉失神地喃喃重复着，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痛楚和茫然。他猛地看向萧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值得吗？！就为了救那个废物长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值得吗？！啊？！”
他的咆哮在静室里回荡，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就在这时，床上一首紧闭双眼的萧晨，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再有之前的狂暴赤红，却也没有了往日的锐利锋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仿佛燃烧过后的灰烬。但在这片灰烬之下，却有一种让萧厉瞬间窒息的平静，一种近乎冷漠的坦然。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苏沐雨的诊断，听到了那“十年阳寿”的判决，也听到了萧厉愤怒的质问。
萧晨的目光有些涣散，费力地聚焦，最终落在萧厉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他没有激动，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或恐惧。
他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挤出：
“厉哥……值……得……”
“能动的……都活着……就……值……”
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那被焚去的十年光阴，在他口中轻飘飘的，远不如眼前这些鲜活的、被他守护下来的人命重要。
萧厉所有的愤怒和咆哮，瞬间被这微弱却无比沉重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萧晨那双平静得令人心碎的眼睛，看着他苍白脸上那近乎麻木的疲惫，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通红。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死死压抑着什么。
石猛沉默地低下头，宽厚的背影显得无比沉重。
诸葛明捡起地上的残卷，指节捏得发白，眼神复杂地看着萧晨。值？还是不值？这或许只有萧晨自己心中那杆名为“守护”的秤，才能衡量。
苏沐雨别过脸，悄悄抹去眼角不受控制滑落的泪水。她重新拿起银针和药物，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悲壮的坚定，继续为萧晨处理伤势。只是这一次，她的手指在触及萧晨皮肤时，指尖传来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枯败感，让她每一次下针都心如刀绞。
十年寿元，如同无形的烙印，深深烙在了萧晨的生命本源之上，也烙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守护的代价，第一次尝到了滋味，是如此苦涩，如此痛彻心扉。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预示着这条以焚心为代价的守护之路，前方将是更加漫长而无尽的黑暗与荆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