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迟。
林晚裹着半旧的棉斗篷,靠在窗边,看着灰蒙蒙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指尖的冻疮在炭火的烘烤下又痛又痒,她面无表情地搓了搓手指,目光落在墙角那堆己经开始发霉的烂絮上。
【当前寿命:87小时32分…】
莲心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色却比往日凝重许多。
"林主子,"她放下食盒,声音压得极低,"刘司簿昨夜被皇后娘娘下令杖毙了。"
林晚拨弄炭火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拨弄着。"哦?这么快?"
"皇后娘娘震怒。"莲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听说刘司簿私藏的账本和赃物被掌事女官'偶然'发现,证据确凿。
皇后娘娘当场摔了茶盏,说这等蛀虫不除,六宫何以立威。"
林晚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皇后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激烈。
看来这位以贤德著称的六宫之主,对自己名声的看重,远胜于那点微薄的亲戚情分。
"王嬷嬷呢?"
"今早被发现悬梁自尽了。"莲心咽了口唾沫,
"据说死前写了血书,说自己愧对皇后娘娘信任,无颜苟活。"
林晚轻笑一声。
血书?
怕是有人逼着她写的吧。
刘司簿一倒,王嬷嬷这种爪牙自然难逃一死。
皇后这一手大义灭亲,既除掉了隐患,又给自己博了个公正严明的美名。
"你做得很好。"林晚抬眼看莲心,目光平静如水,"太后那边可有反应?"
莲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太后娘娘夸奴婢办事得力,升了一等,还赐了银锞子。"
她顿了顿,
"但奴婢总觉得...太后娘娘看奴婢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林晚了然。
太后何等精明,莲心突然立功,又恰好在监视自己的节骨眼上,难免起疑。
不过没关系,这正是她想要的——让太后知道,冷宫里这个"废妃",不简单。
"无妨。"林晚接过莲心递来的热粥,小口啜饮,"接下来,你只需做好一件事。"
"请林主子示下。"
"查一查,"林晚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炭火上,
"最近谁在打听我的消息。尤其是...长春宫那位。"
莲心瞳孔一缩。
长春宫——淑妃的居所。
那位入宫三年便晋位西妃之一,圣眷正浓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与您..."莲心欲言又止。
"无冤无仇。"林晚放下粥碗,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但她有个表妹,叫苏玉瑶。"
苏玉瑶!
莲心心头一震。
那可是太子萧景珩的侧妃!
据说极得太子宠爱,在东宫几乎能与太子妃分庭抗礼!
"苏侧妃与您..."莲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宫闱秘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林晚没有回答。
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左手腕上一道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那是原主记忆里最深的痛——半年前的一场赏花宴上,苏玉瑶"不小心"打翻了滚烫的茶水,在她手腕上留下了这道疤。
而当时在场的萧景珩,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玉瑶不是故意的",便带着梨花带雨的苏玉瑶扬长而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若有人非要旧事重提...
"去查吧。"林晚收回思绪,语气恢复了平静,"记住,要不动声色。"
莲心郑重地点头,正要告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太监尖细的嗓音。
"林主子可在?太子殿下驾到!"
林晚和莲心同时变色!
太子?他怎么会突然来冷宫?
莲心慌乱地看向林晚,却见后者己经迅速调整了表情,方才的冷静锐利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病弱不堪、楚楚可怜的模样。变脸之快,让莲心瞠目结舌。
"快,扶我起来..."林晚虚弱地伸出手,声音轻得如同蚊呐,"不能...不能让殿下久等...”
莲心瞬间会意,连忙搀扶着她向门口走去。刚迈出两步,冷宫的破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刺眼的阳光倾泻而入,照得林晚眯起了眼。
逆光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明黄色的太子常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那张俊美如玉的脸愈发清贵逼人。
萧景珩。
他站在门口,眉头微蹙,目光复杂地看着屋内那个摇摇欲坠的瘦弱身影。
冷宫里腐朽的气味和阴冷的空气让他不适地皱了皱鼻子
但更让他不适的,是林晚那副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模样——比上次在佛堂前见时,更加憔悴了。
"殿下..."林晚挣开莲心的搀扶,艰难地跪下行礼,动作迟缓得让人揪心,"妾身...参见殿下..."
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身子伏得很低,宽大的旧斗篷滑落肩头,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衫和瘦得惊人的肩膀。
行礼时,她的手臂明显在发抖,仿佛连这点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力气。
萧景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住,只是冷淡地道:"起来吧。"
林晚却像是没听见,依旧跪伏在地,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本宫让你起来。"萧景珩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不耐。
林晚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艰难地试图撑起身子,却在半途突然一晃,整个人向前栽去!
"林主子!"莲心惊呼一声,却来不及搀扶。
萧景珩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接住了那个倒下的身躯。
入手的分量轻得惊人,仿佛接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枯骨。
隔着单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不正常的滚烫温度。
"你..."萧景珩的声音卡住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眼窝深陷,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两颊泛着病态的红晕。
那双曾经让他厌恶的、充满算计的眼睛,此刻半闭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她病得这么重?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萧景珩心头划过。
他想起上次在佛堂前,她说的那句"自请出家"...当时他只当是她的又一场算计。可现在...
"传太医!"他猛地抬头,对身后的随从厉声喝道。
"不...不必了..."林晚在他怀中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声音细若游丝,"妾身...贱命一条...不值得...殿下费心..."
"闭嘴!"萧景珩莫名烦躁,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本宫说传太医就传太医!"
林晚像是被吓到了,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安静下来,乖顺地靠在他怀中,不再出声。
只是那双眼睫垂得更低了,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萧景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居然抱着这个曾经让他厌恶至极的女人?
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一股热意涌上耳根,他几乎是粗鲁地将林晚塞回莲心怀里。
"照顾好你家主子。"他硬邦邦地命令道,随即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背影僵硬得像是有人在后面拿刀逼着他。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本宫会派人送些药材和用度过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多想,只是...只是看不得有人死在东宫眼皮子底下。"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明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冷宫外刺眼的阳光里。
林晚在莲心怀里缓缓睁开眼,看着萧景珩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林主子..."莲心声音发颤,"您...您没事吧?"
"没事。"林晚从容地站首身体,方才那副病弱不堪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个差点晕倒的人根本不是她。
"不过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体温暂时升高罢了。"
莲心目瞪口呆。
这...这也是装的?
就为了博太子那一点怜惜?
林晚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一声:"你以为我图他那点怜惜?"
她转身走回炭盆旁,动作利落得哪有半点病态,"我图的是他送来的药材和用度。更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亲自来冷宫探望了我。"
莲心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