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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穿过食堂蒙着油膜的玻璃窗，苏晚柠正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最后几根青菜，叶片蔫黄得毫无生气，浸在浑浊的菜汤里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突然，一声闷响惊得她手指一颤 —— 深蓝色餐盘重重落在对面，带起的气流掀动了她垂落的发丝，几缕碎发黏在因紧张而沁出汗珠的额角。抬头时，江砚舟己经扯开易拉罐拉环，冰汽水喷涌而出的气泡声在寂静的空气里炸开，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像一记打破僵局的鼓点，惊得邻桌几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女生投来好奇的目光。
少年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后颈被阳光晒出的浅麦色皮肤，细密的汗珠顺着发梢滑落，在锁骨处汇聚成晶莹的水珠。他单手撑着桌面俯身时，苏晚柠闻到若有若无的雪松味，夹杂着淡淡的汗湿气息，那气息里还隐隐透着训练场橡胶与汗水混合的独特味道。那双总是带着锐利锋芒的眼睛此刻眯起，盯着她碗里清汤寡水的素斋，喉结不经意间滚动了一下。昨夜在论坛上看到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 那张被恶意标注的卫星地图，红圈里密密麻麻的握手楼，像密密麻麻的蚁穴，正是她和奶奶相依为命的破旧老城区。画面里，自家那栋斑驳的居民楼蜷缩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墙面上的裂缝仿佛是岁月刻下的嘲痕。
“擦鞋技术有待提高。” 江砚舟挑眉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嘴角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夹起餐盘里金黄酥脆的炸鸡腿，油花顺着鸡腿滴落，在白色瓷碗里溅起细小的涟漪，油星子溅在苏晚柠的校服裙摆上，留下小小的油渍。“就当交学费。”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苏晚柠的呼吸一滞。她望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荤腥，想起今早天还未亮，自己在菜市场特价区和大爷大妈们挤来挤去，最后只抢到几根蔫白菜的场景；想起奶奶总说 “骨头熬汤也补钙” 时，那双布满皱纹却满含疼爱的眼睛，那善意的谎言背后藏着多少生活的艰辛。
食堂里此起彼伏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苏晚柠注意到江砚舟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鲜的擦伤 —— 那擦伤边缘泛着红肿，还渗着细小的血珠，是今早训练时救球留下的。她想起三天前在器材室，他也是这样毫不在意地展示着伤口，却在看到她手指被胶水粘住时，整个人紧张得不行，小心翼翼地用指甲一点点抠开，生怕弄疼了她。此刻少年又夹起糖醋排骨，肉汁滴落在她碗里，在青菜汤里晕开艳丽的色泽，仿佛为这平淡的素斋添上了一抹绚丽的色彩。
“别浪费。” 江砚舟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推过来的餐盘里，还整整齐齐码着半个白煮蛋，蛋白上还带着细密的小孔，蛋黄被切成两半，露出的橘红色。苏晚柠的目光落在他虎口处的薄茧上，那是常年握篮球磨出的痕迹，和她掌心被钢丝刷、抹布磨出的粗糙截然不同。她想起论坛里最新的热帖，那些配着她在食堂打工照片的恶意评论，字字句句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眼眶也微微发热。
“下周篮球赛，来当记分员。” 江砚舟突然开口，易拉罐倾斜的角度让汽水泛起细密的泡沫，气泡不断上升、破裂，发出细微的 “噗噗” 声。他掏出手机划开屏幕，调出赛事安排表，屏幕的冷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指腹无意识着照片里爷爷的笑脸，那动作轻柔而眷恋。苏晚柠看见他锁屏界面换成了修复到一半的球鞋特写，鞋头那道曾经刺眼的划痕，如今被精心描绘成蜿蜒的纹路，像是一条流淌的小河，承载着他们共同的努力与回忆。
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喧嚣之中。苏晚柠的帆布鞋在地面来回蹭着，鞋底沾着的食堂地板清洁剂味道混着饭菜香，莫名让人安心。她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转账，金额刚好是奶奶这个月的药费，转账备注栏里只有两个字：“酬劳”。当时的她对着手机屏幕发愣许久，心里满是疑惑与感动。此刻江砚舟又往她碗里添了块红烧肉，油亮的酱汁裹着晶莹的米粒，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肉香钻进她的鼻腔，勾起了她的食欲。
“坐我旁边。” 少年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吓得她身子微微一颤。苏晚柠这才发现食堂不知何时空了大半，只剩他们这一桌还亮着暖黄色的吊灯，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地面交织在一起。江砚舟用筷子敲了敲她发呆的碗沿，指节上还留着擦鞋时蹭到的鞋油痕迹，那痕迹己经干涸，呈现出深色的纹路。“数学课代表的位置，总比擦黑板轻松。” 他漫不经心地说，却让苏晚柠想起三天前，他在器材室手把手教她调配鞋油颜色时，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仿佛还残留在她的皮肤上，温暖而安心。
食堂阿姨开始收拾餐桌，铁制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苏晚柠望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饭菜，突然想起奶奶常说 “吃饱了才有力气”。当她终于夹起那块炸鸡腿时，发现江砚舟正用手机偷拍她，镜头里的少年嘴角噙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身后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光芒之中。
“发给你当纪念。” 江砚舟将手机倒扣在桌面，喉间溢出轻笑，那笑声爽朗而温暖。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起苏晚柠发梢，露出她耳后淡粉色的胎记。苏晚柠看着他走向回收餐盘处的背影，篮球鞋与地面摩擦出熟悉的声响，突然发现他走路时右脚稍有些拖沓 —— 那是上个月比赛受伤留下的旧患，每走一步，他的右腿都会微微向外撇一下。可论坛里那些恶意揣测的人，永远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他们只热衷于用恶毒的语言去伤害别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条纹，那些条纹像是时光的刻度。苏晚柠收拾书包时，发现夹层里多了盒创可贴，包装纸上用钢笔写着 “防刮伤”，字迹工整而有力。她想起江砚舟说 “每道痕迹都是故事” 时的眼神，那眼神坚定而温柔，突然觉得掌心的老茧不再那么硌人，反而像是勋章，见证着她一路走来的不易。当她踏出食堂时，迎面撞上抱着作业本的班长，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江砚舟转身回望时坚定的目光，在暮色里交织成复杂的网，让她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夜幕降临，苏晚柠坐在老旧的书桌前，台灯将作业本照得发亮，光晕边缘有些模糊，像是她此刻有些迷茫却又充满期待的心。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江砚舟发来的消息。对话框里躺着张照片：修复完成的球鞋摆在球场边，夕阳为鞋头的纹路镀上金边，像一道愈合的伤疤，闪耀着独特的光芒。下方跟着新消息：“明天早上，老地方见，这次教你正确的打蜡手法。”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打在生锈的防盗网上叮咚作响，苏晚柠却觉得心里某处角落，正被温热的光填满，那光芒驱散了所有的阴霾，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