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将萧烬与温令殊悄然转移至东宫深处凿于寒冰之下的绝密之地。刺骨的寒气弥漫,却奇异地压制着两人体内翻腾的余波与可能外泄的气息。
医者指尖触碰到萧烬左臂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伤口深可见骨,边缘被狂暴能量灼得焦黑,但诡异的是,内里肌理呈现出一种近乎剔透的淡粉,没有丝毫中毒后的乌紫或溃烂迹象。仿佛那曾盘踞其中、足以噬魂夺命的金线蛊毒,被某种神圣之火彻底焚净,只留下这狰狞却“纯净”的创口。医者屏住呼吸,以银针蘸取特制药水轻触,针尖毫无变色——毒,真的消失了。
更令医者难以置信的是,萧烬体内原本如同失控冰河般汹涌反噬的寒冰内力,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时刻侵蚀神志的**金蟾锁魂印**,此刻竟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宁静**。仿佛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彻底安抚,蛰伏于血脉深处。萧烬闭目盘坐,默默引导着那股在经脉中流淌的、融合了血昙净化之力的精纯暖流,它滋养着受损的脉络,带来久违的舒畅,尽管力量远未恢复巅峰。
温令殊拒绝了医者的靠近,只哑声索要了冰水和干净的素布。她背靠冰冷的石壁,脸色苍白如新雪,精神力严重透支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残留的闷痛。她第一时间以指尖轻触锁骨下方——那枚暗金色的昙花胎记己然蜕变。淡金色的奇异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暗金底色上缓缓流转,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暖意,顽强地抵抗着冰窖的刺骨严寒。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胎记深处与心口那枚被紧紧攥着的旧香囊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共鸣。香囊上银线绣制的昙花,光泽变得内敛而温润,丝丝缕缕清冽的昙香悄然溢出,如同无形的屏障,守护着她摇摇欲坠的灵台。
影一无声跪地,压低的嗓音在寒窖中回响,带来外界的残酷信息:
“凤仪宫核心区域己化为齑粉,皇后重伤昏迷,面如碎裂的瓷器,布满蛛网般的细纹,一头青丝尽成枯槁灰白,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被其心腹死士拼死护入内殿,消息被严密封锁。现场只寻得一枚沾染灰烬、裂痕中残留着暗红污迹的羊脂玉佩碎片。而东宫的昙香阁,己彻底焚毁,化为一片焦土。皇后派来的杀手,七成伏诛,余者重伤遁逃,影卫正全力追剿。”
当密室沉重的石门合拢,只剩两人沉重的呼吸在寒雾中交织。萧烬睁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温令殊那因紧握香囊而指节发白的手上。温令殊亦抬起眼帘,冰晶凝结的长睫下,那双映着微弱珠光的眸子迎向他。无需言语,生死与共的震撼、灵魂深处交融的余韵、对皇后刻骨铭心的恨意,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都在这一眼无声的凝望中汹涌流淌。萧烬伸出手,掌心覆上她握着香囊的手背,冰冷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承诺与探询。
温令殊用素布包裹手指,拈起那枚阴冷的玉佩碎片。指尖凝聚一丝淡金色的胎记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地触碰裂痕深处。一股邪异、驳杂、充满掠夺气息的血昙之力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反噬!然而,这污秽的力量在接触到她更精纯、更本源的力量时,竟发出“嗤”的轻响,如同沸汤泼雪,瞬间被净化、吞噬殆尽!温令殊指尖残留下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冷,她蹙紧眉头,声音带着冰冷的确定:
“炼制手法阴毒至极!强行掠夺嫁接他人本源,根基虚浮,隐患无穷。这阴邪路数……与南疆秘传记载中‘赤焰教’的剥魂炼魄之术,有七分形似,九分神似!” 敌国黑手的阴影,首次清晰地投射在眼前。
萧烬调息完毕,目光从温令殊心口香囊的位置,缓缓移向她锁骨下流转着淡金纹路的胎记。他忽然伸出手指,隔着冰凉的衣料,轻轻点在她心口香囊所在之处。温令殊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却未躲闪。萧烬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冰窖中格外分明:“方才引气归元,孤清晰感觉到……那金蟾锁魂印的躁动,被它与胎记共鸣之力彻底抚平了。” 他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力量的探究,更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执念的依赖。
温令殊低头,凝视着手中那枚承载了太多生死、边缘破损的旧香囊。沉默片刻,她从贴身暗袋取出一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寒光的特制银针,以及一小段近乎透明、却坚韧无比的冰蚕丝。在萧烬深邃目光的注视下,她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极其专注地、一针一线地,重新缝合香囊边缘那道被他亲手划破、又在生死关头承受了狂暴能量的裂口。动作稳定而虔诚,仿佛在弥合一道无形的伤痕,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最后一针收尾,她指尖凝聚一丝淡金色的本源之力,轻轻拂过缝合处,奇异的昙香微闪,将那幽蓝的针痕巧妙掩盖,只留下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坚韧的银线,隐隐流转着淡金微光。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站起身。萧烬依旧盘坐,仰头看她。温令殊拿着修复如初、仿佛被赋予了新生的香囊,走到他面前。没有言语,她俯下身,动作带着一丝历经生死后的微颤和不容置疑的郑重,亲手将香囊重新系回萧烬的腰间。冰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腰侧紧实的肌肉和冰冷的蟒纹玉带。
就在她系好香囊、指尖即将离开的刹那,萧烬猛地抬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磐石般的稳固和不容挣脱的决绝。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深渊,紧紧锁住她,声音低沉而滚烫,在冰冷的空气中砸下重音:“系上了,此生此世,便永无解下之日。” 温令殊迎着他灼人的目光,眼中再无彷徨,只剩下被血与火淬炼过的沉静与玉石俱焚般的决然:“只要殿下铭记今日废墟之畔,以心为誓的承诺——*血债,必要以血来偿!”
两人目光在寒气中激烈交缠,无声的誓言、未熄的恨火、对幕后黑手的警觉,以及对即将席卷而来的终极风暴的凝重预感,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碰撞,凝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寒冰之外,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