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的冬日来得格外早。少康蹲在结冰的河边,用石斧凿开厚厚的冰层。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麻布鞋,他却浑然不觉。自从有仍氏灭门那夜被老仆救出,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己持续了整整十二年。
"少主,该回去了。"老仆杜康将破旧的皮袄披在他肩上。少康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问道:"杜伯,你说羿真的死了吗?"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寒浞那条豺狼,连自己主子都敢咬..."
河对岸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少康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骨刀,却见一队骑兵踏碎薄冰而来。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可是姒少康公子?你姑姑有仍氏夫人派我来寻你。"
少康盯着对方铠甲上的玄鸟纹饰——那是夏室旧部的标记。杜康突然跪地痛哭:"苍天有眼啊!寒浞杀了仲康王,如今连斟鄩都被他儿子浇攻破了..."
虞国宫殿里,有仍氏夫人将一卷斑驳的竹简摊开。少康的手指抚过那些被血渍浸透的字迹,那是夏朝老臣靡的绝笔。"寒浞派浇灭了豷氏、戕氏,现在正悬赏千金要你的头颅。"有仍氏夫人声音颤抖,"但夏室旧部己在纶邑集结,只等..."
"等我这个亡国之裔去送死吗?"少康突然冷笑。他掀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烧伤疤痕——那是十二年前夏宫大火留下的。有仍氏夫人却捧出一只青铜匣子,匣中静静躺着一块残缺的玄圭。
当夜,少康梦见自己站在燃烧的宫殿里。黑衣青年从火中走出,将一支羽箭折成两段:"寒浞用阴谋得天下,终将被阴谋所噬。"少康惊醒时,发现枕边多了一枚冰凉的玉韘(射箭用的扳指)。
纶邑的起义比预想中更顺利。当少康举起那半块玄圭时,那些满脸风霜的夏室旧部纷纷跪地痛哭。老将军女艾指着地图说:"寒浞之子浇镇守过城,殪镇守戈邑,我们必须..."
"不必强攻。"少康着玉韘,"浇好色,殪嗜酒,这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过城的春日宴会上,浇搂着抢来的民女饮酒作乐。突然有侍从来报,说城外来了群歌舞伎。当那些蒙着面纱的舞姬翩跹而至时,浇醉眼朦胧地扯下为首者的面纱——迎接他的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女艾摘下珠钗,城外顿时杀声震天。
戈邑的胜利来得更加诡异。殪在喝下商人进献的美酒后七窍流血,而那个"商人"留下的只有一枚刻着"以彼之道"的玉印。当少康率军入城时,守军发现城门闸机竟被人灌了铜汁。
寒浞得知两子死讯时正在修建陵墓。工匠们惊恐地看着暴君将最宠爱的妃子推入尚未凝固的铜液里。"备战!"他咆哮着扯断冕旒,"我要亲手剐了那个小杂种!"
决战那日,少康在阵前见到了传说中的寒浞。那个弑君篡位二十载的枭雄己满头白发,却依然挥舞着染血的青铜钺。"你以为靠这些阴谋诡计就能复国?"寒浞的笑声如同夜枭,"当年羿就是太相信..."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支黑羽箭穿透了他的咽喉。寒浞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见城楼上站着个模糊的黑影。少康举起玉韘对着阳光,发现内侧刻着细小的铭文:"阴谋者终死于谋。"
当少康踏入阔别二十年的夏宫时,九鼎上的铜锈正在剥落。有仍氏夫人捧着完整的玄圭走来,身后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是从铜柱上救下的最后一个夏室公主。少康抚摸着斑驳的宫墙,忽然在柱础后发现一支插在缝隙里的黑羽箭。
登基大典前夜,少康又梦见了黑衣青年。这次对方站在云端,手中把玩着九颗星辰:"这个王朝还能延续西百年,记住,最坚固的城墙往往从内部崩塌。"少康惊醒时,发现案上的龟甲无火自燃,浮现出纵横交错的裂纹。
"陛下,该更衣了。"女艾捧着崭新的冕服进来。少康望向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鬓角己有了第一根白发。宫门外,乐师们正在调试编钟,那悠远的金石之音穿透晨雾,惊起了栖息在废墟上的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