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靠在树干上,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控制那迅速蔓延的麻痹感。
他眼前一片模糊,双腿也一阵阵发软发沉。
“能坚持。”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分析,他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指向山脊线的方向,那里林木相对稀疏,光线也亮一些。
“那里有一个山洞。”
这片区域太危险了,那群蝴蝶随时可能随着气息找过来,或者有掠食者被刚才的动静引来。
此时侧前方浓密的雨雾中,传来同样踉跄的脚步声。
夜浔和决明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将温芙护在中间。
一个颀长却异常狼狈的身影拨开藤蔓走出。
金色的长发贴在额角,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不断淌血,右侧胳膊无力地垂下。
他脸上沾着干涸的暗红血点,棕色的眸子冰冷沉寂,扫过夜浔和决明,最后落在温芙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冻人的疏离。
他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杀伐之气。
是阙羽。
那个在兽城有过几面之缘的八阶风系蛇鹫兽人。
但眼前的他,与兽城时判若两人。
夜浔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咆哮,金色瞳孔锁死对方。
决明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似乎也有些意外,目光重点落在他手臂那道狰狞的伤口和身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上。
阙羽无视了他们的戒备,仿佛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
他站得笔首,仿佛那几乎撕裂整个身体的伤不存在,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和过分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的虚弱。
他抬手,用还算完好的那只手背随意抹掉脸上混着血的雨水。
他的眸子没有任何温度,声音平静:“迷幻蝶狂暴了,提前进入了交配期,它们会疯狂进食,补充能量。”
他目光投向迷幻蝶群追来的方向,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正在快速逼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一大片树林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最终落到温芙身上,冰冷依旧,“鳞粉虽有毒,麻痹五感,但不会致命。她,我带走,去安全地方。但必须有人引开蝶群,否则,我们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夜浔金色的瞳孔收缩,巨大的爪子深深陷入泥地:“凭什么信你?”
阙羽的提议,从战术上看是她目前生还率最高的方案。
虽然阙羽现在的状态,显然是没办法飞行了,但风系兽人的速度依旧很快,而利用他们残存的威压和速度引开狂暴的蝶群。
可眼前的人,就是凶兽和迷幻蝶狂暴的罪魁祸首。
阙羽的眸子终于动了一下,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痛楚,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冷冷开口,声音毫无起伏:“凭我刚宰了那个八阶流浪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的伤,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代价付过了。没兴趣再替他收拾烂摊子。”
言下之意,流浪兽己死,威胁解除一部分,但他也付出了重伤的代价,现在只求脱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决明的声音响起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带着强忍痛苦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冷静:“我去引开。”
夜浔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决明声音的方向,尽管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那方向传来的决绝气息让他心头一震。
“决明?”他下意识地想要反对。
“夜浔。”决明打断他,青灰色的瞳孔在模糊的视野中努力聚焦在夜浔的方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留下,护着她。”
他的话语简洁到了极点,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那短暂的对视,在模糊的雨幕中,却仿佛完成了一场无声而沉重的交接。
夜浔读懂了决明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和牺牲的决意。
他沉默几秒,巨大的头颅转向温芙,声音低沉,“听他的,我们随后就到。”
他甚至没等温芙回应,就看向阙羽,眼神决绝,“带她去苍鹰部落,就在西侧最高那座鹰嘴崖,你以兽神名义起誓!”
阙羽却没有立刻起誓,他微微侧身,示意温芙先过来。
然而,温芙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上一次被迫分开的恐惧和无助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那种仿佛被抛入无尽黑暗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更何况让决明当诱饵,她不要这样的牺牲。
“不!”温芙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不走,决明你也不准去!”
她猛地冲到决明身前,张开双臂。
夜浔猛地回头,金色的兽瞳里是惊怒和不解:“小月亮——”
“不行。”
温芙打断他,语速飞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和决明,“你们中毒了,现在去引开那群蝴蝶,太危险了。”
她顿了顿,声音多了些艰涩:“如果用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换我的活路,我不愿意。”
她的话语刺破了夜浔试图维持的强硬表象。
阙羽冰冷的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在兽世,见多了伴侣为雌性赴死,似乎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温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盯着山洞附近,忽然眼前一亮。
决明青灰色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刚要开口。
“我们先去山洞,我有办法。”
温芙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拔高,她用力拉着夜浔,同时看向决明。
阙羽站在原地,似乎正在评估什么。
冰冷的棕色眼眸看着温芙拉着巨大的黑豹和青羊兽人,毫不犹豫地冲向那片看似无路的岩壁。
那个在兽城里,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得几乎站不稳,瘦弱得像只小鹌鹑的小雌性。
此刻,她脸上沾满了汗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懦的漂亮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坚定。
不远处,那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彩色阴云,如同被无形巨手推动的海啸,轰然撞破了侧下方稀疏的林木屏障,密密麻麻的翅膀扇动声汇成死亡的轰鸣,铺天盖地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