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八岐大蛇那颗如同山峦般巨大的中央头颅，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拧下，断裂的颈腔处残留着暗绿色的神血毒焰，此刻正被一股森冷到极致的寒气冻结，形成狰狞的冰棱柱。头颅被粗暴地穿刺在倾斜十五度的东京塔尖端——这座曾经的城市地标，如今如同折断的巨人手指，斜指向灰蒙蒙的、翻涌着硫磺蒸汽的东京湾深渊。蛇瞳被冰封，凝固着临死前的怨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空洞地“注视”着下方化为末日坟场的城市。
残阳如血，将巨大蛇首的阴影投射在死寂的废墟上，如同神灵最后的嘲弄图腾。
富士山方向，昔日神圣的象征早己化为一片巨大的、散发着腐朽尘埃的灰白坟场，山体在尘境圆满的威压下彻底崩解，只剩下嶙峋的、如同巨大骸骨的岩柱。靖国神社？那片象征着军国主义幽灵的木质建筑群，在八岐毒雾的腐蚀和林枫威压的余波中，连同其承载的罪恶历史，早己化为一片连地基都朽烂殆尽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泥沼，连最顽固的残渣都没能留下。
太平洋倒灌形成的巨大漩涡在东京湾深渊中永不停歇地咆哮，吞噬着万吨海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硫磺蒸汽与辐射尘埃混合，形成灰黄泛绿的毒雾，低低地笼罩在废墟上空，遮挡了天空，也吞噬了所有侥幸残存者的希望。城市是倾斜的，巨大的裂痕如同恶魔的爪痕，撕裂了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露出下方翻滚着浑浊地下水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放射性尘埃、海水的咸腥、尸骸的腐臭以及建筑材料燃烧后的焦糊味，死亡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
然而，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地，一种诡异的狂热正在滋生、蔓延，如同废墟罅隙中顽强钻出的毒蕈。
最初是幸存者的啜泣和哀嚎。一个穿着破烂和服的老人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怀里抱着早己冰凉的孙儿，对着倾斜的东京塔方向发出撕心裂肺的诅咒：“天照大神！国津神！你们在哪？！你们抛弃了你的子民吗？！” 回应他的，只有深渊漩涡永恒的咆哮和头顶毒雾的沉默。
紧接着，一个身上沾染着辐射尘埃、手臂溃烂流脓的年轻人，踉跄着爬上一栋半塌楼宇的残骸。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东京塔尖端那颗巨大的蛇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的光芒。“神明？哈…哈哈！”他狂笑起来，声音嘶哑刺耳，“看看！看看你们供奉的神！它的头被挂在那里！像条死鱼！” 他猛地指向蛇首，又指向富士山的方向，那片象征神山荣光的灰白坟场，“富士山！神社！都变成了灰！灰啊！” 他状若疯魔，挥舞着手臂，“谁救了你们？是神吗？不！是那个男人！那个撕碎神灵的男人！”
“弑神者！” 废墟深处，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个禁忌的称呼，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弑神者大人！是他杀死了八岐！是他终结了毒雾！”
“只有他的力量是真的！只有他回应了我们！”
呼喊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迅速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从零星几点，汇聚成压抑己久的、绝望中的疯狂洪流。越来越多幸存的身影从断壁残垣中爬出，从阴暗的地下掩体中钻出，他们形容枯槁，衣衫褴褛，身上带着辐射灼伤、冻伤和腐败的伤口，但他们的眼神却燃烧着同一种东西——对旧有信仰彻底崩塌后的虚空，以及对绝对力量的盲目崇拜。
他们朝着东京塔方向，朝着那颗被钉死的蛇首——那个杀死他们信仰之神的男人留下的血腥“战利品”——跪了下去。额头深深叩在冰冷的、混杂着玻璃碎渣和放射性尘埃的地面上，不顾伤口崩裂，不顾泥水污秽。
“弑神者大人！请庇佑我们！”
“请宽恕我们过去的无知！”
“请赐予我们生存的权力！”
“我们愿献上信仰！永生永世！”
祈祷声起初杂乱，渐渐变得整齐划一，如同某种狂热的集体催眠咒语，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压过了深渊的咆哮。一些狂热的信徒，甚至开始用捡来的锐器划破手掌或脸颊，任由鲜血滴落，试图以这种古老的血祭方式，向那位冷酷的“新神”献上卑微的忠诚。他们收集林枫战斗时偶尔滴落在地、尚未被污染的金色血液（那是他力量高度凝聚的象征），视若圣物，小心翼翼用破碎的容器盛放，顶礼膜拜。信仰的转移，在死亡的催逼下，完成得如此迅速而彻底。
这股汹涌的信仰暗流，却并非没有反对的浪花。在废墟更深处，一片相对完整的神道教地下秘所内，残余的阴阳师们正聚集在一座早己失去灵光、布满裂纹的微型神龛前。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檀香的味道被血腥和焦糊味彻底掩盖。主持的老阴阳师安倍信玄，须发皆白，脸上布满被辐射灼伤的暗红疤痕，宽大的狩衣破损不堪。他手中紧握着一枚龟裂的式神符咒，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虚空，身体微微颤抖。
“信仰…崩塌了…”一个年轻阴阳师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民众…他们跪拜那个弑神者…将八岐大人的头颅视作他的丰碑…他们将我们的神明…我们的神社…视为尘埃…”
“闭嘴！”安倍信玄猛地回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血光，那是信仰支柱崩塌后极致的疯狂，“神道永存！天照大御神的荣光不容亵渎！是那个恶魔！他用邪力蛊惑了愚民！”他猛地站起，枯瘦的手指指向秘所中央供奉的一幅早己褪色的天照神画像，“诸神…没有抛弃我们！是我们在绝境中不够虔诚！唯有最炽烈的牺牲，才能唤醒沉寂的神威，涤荡这污秽的信仰！”
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瘦骨嶙峋、同样布满灼痕的胸膛。他拿起一把仪式用的肋差（短刀），刀尖对准心脏的位置，声音因狂热而扭曲：“以吾血肉，以吾魂魄，化为焚尽亵渎者的净火！唤醒沉睡的式神！诛杀…弑神之魔！”
“诛杀弑神之魔！” 残余的十几个阴阳师齐声嘶吼，眼中再无理智，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他们纷纷效仿，用短刀划开手臂或胸口，将温热的、带着微弱灵力的鲜血涂抹在早己失效的式神符咒和残破的法器上。秘室内血光弥漫，怨气与绝望催生的邪异力量开始升腾。
“式神召来！玉藻前！以血为引，焚尽不洁！” 安倍信玄发出凄厉的尖啸，将沾满自身心头血的符咒猛地拍向虚空！
嗡！
符咒瞬间燃烧，血焰腾空！并非召唤出传说中的九尾妖狐，那血焰扭曲、膨胀，混杂着阴阳师们献祭生命催发的最后灵力和滔天怨念，在空中形成一头完全由污秽血液、怨灵残影和暗紫色妖火构成的、巨大而扭曲的血焰妖狐虚影！它没有实体，只有三只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狐瞳，和一条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翻滚的尾巴！它嘶吼着，带着焚毁一切、污秽一切的恶意，冲破秘所穹顶，裹挟着致命的辐射尘埃和阴阳师们燃烧灵魂的诅咒，朝着东京塔方向——那信仰崩塌的漩涡中心——林枫可能存在的方位，狂啸扑去！它的目标，不仅是毁灭林枫的肉身，更是要焚毁那正在滋生的、亵渎神道的新信仰！
血焰妖狐掠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残留的建筑残骸如同被泼了强酸，迅速焦黑、软化、坍塌！这是集合了残余阴阳师所有生命、灵魂以及对旧日神明最后扭曲忠诚的终极诅咒，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东京塔顶端，虚空微微扭曲，林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他并非本体，只是一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略显虚幻的投影。南极核心的本体尚在巩固尘境圆满的境界，但这道投影承载着他完整的意志和力量。
他淡漠地俯瞰着下方废墟中跪拜的狂热人群，那震耳欲聋的祈祷声浪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清晰地感受到，一丝丝微弱但纯粹的信仰愿力，正从这些绝望的灵魂深处滋生，跨越空间，试图连接南极的本体。这股新生的信仰之力，带着卑微的祈求、对力量的盲目崇拜以及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如同初生的藤蔓，脆弱却带着惊人的韧性。他并未吸收，也未排斥，只是漠然观察。众生信仰，于他而言，不过是力量长河中的一滴水珠，或可利用，却绝非必需。
就在这时，那裹挟着毁灭与污秽气息的血焰妖狐，撕裂毒雾，发出刺耳的怨灵尖啸，首扑他这道投影！污秽的血焰还未近身，那混杂着辐射、诅咒和怨毒的能量，己经让投影周围的空气剧烈扭曲，发出恶臭。
林枫的投影甚至没有移动分毫。他的左眼，那道灰白色的竖瞳，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的视线锁定了那头咆哮的怨念聚合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空间撕裂的轰鸣。
只有一道目光。
一道蕴含着“腐朽”至高法则的、冷漠到极致的目光。
嗡——
灰白色的光晕，如同水波般以林枫投影的左眼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扑至近前的血焰妖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头由污血、怨灵和妖火构成的狰狞怪物，那足以腐蚀钢铁、焚毁灵魂的恐怖诅咒造物，在被灰白光晕触碰到的刹那，所有狂暴的、污秽的能量流动…凝固了！
紧接着，是无声的崩解。
构成血焰妖狐核心的怨灵残影，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沙雕，瞬间失去所有轮廓与色彩，化为灰白色的尘埃粒子，簌簌飘散。翻腾的污秽血焰，那蕴含着阴阳师生命精血和怨毒诅咒的能量，颜色迅速黯淡、枯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从狂暴的暗红火焰，褪色成死寂的灰烬，最后无声地熄灭。支撑其存在的暗紫色妖火，更是如同脆弱的玻璃，寸寸碎裂，崩解成无数细小的、毫无灵性的光点，转瞬即逝。
从极致的狂暴，到绝对的死寂。
从污秽的诅咒，到永恒的虚无。
整个过程，不到百分之一秒。
那头凝聚了残余神道教最后精华与绝望的反扑，足以对城市造成二次灾难的诅咒妖狐，在林枫的一道目光下，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溅起，便彻底化为了虚无的尘埃，消散在东京湾上空翻涌的毒雾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下方的废墟，死寂了一瞬。
跪拜的民众，狂热的祈祷声戛然而止。
他们呆呆地仰望着东京塔顶端。那道虚幻的身影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看了一眼，那足以让灵魂都冻结的恐怖妖物…就没了？
绝对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狂热的爆发！
“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
“弑神者大人！您才是真神！”
“看到了吗！什么式神！在大人面前连尘埃都不如！”
“信仰弑神者！唯有弑神者能拯救我们！”
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嘶吼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虔诚！林枫那轻描淡写抹杀“神道教最后反抗”的姿态，彻底击碎了残存者心中对旧神最后一丝渺茫的幻想，将“弑神者”的威名烙印进骨髓，化作了新信仰不可动摇的基石！无数人再次将额头重重磕下，鲜血染红了地面，却感觉不到丝毫痛苦，只有献身于绝对力量的病态狂热。
林枫的投影冷漠地收回目光，对下方的狂热无动于衷。他微微低头，看向自己投影的胸口位置。南极冰渊核心，盘膝而坐的本体，那融合了美神阿佛洛狄忒本源、蕴含着“爱欲”法则的烙印，正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无尽哀伤与解脱气息的波动，如同风中残烛，穿透空间的阻隔，从东京湾的方向传来——那是阿佛洛狄忒残留在八岐头颅内、最后一丝即将彻底消散的微弱神性残响。
“解脱么…” 林枫本体在南极的黑暗中，低声自语。他的左手手背上，那道粉红色、妖异的心形印记——“爱欲之锁”的具现化，忽然微微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丝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桃红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悄然从手背印记的边缘向上蔓延，悄无声息地攀爬，越过了手腕，缠绕上他的小臂，最终隐没于衣袖之下，停在了接近肘部的皮肤上。那纹路带着一种令人沉沦的魅惑与一丝不祥的冰冷，仿佛是美神临死前留下的、融入血脉的诅咒，又像是那新生的、来自废墟的狂热信仰中，某种尚未被察觉的负面情绪（绝望、盲目、狂信）被“爱欲”法则被动吸收后引发的微妙异变。
投影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本体手臂上那蔓延的桃纹。灰白色的竖瞳深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清晰捕捉的波动一闪而逝，如同古井微澜，旋即恢复绝对的冰冷与深邃。
他不再关注下方沸腾的信仰之海，不再理会那被钉死的蛇首图腾。投影缓缓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笼罩地球的毒雾与辐射尘埃，穿透了大气层，投向那冰冷、深邃、群星闪烁的宇宙深空。星海浩瀚，黑暗无垠，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追猎者文明星图所指向的M87星云方向，仿佛有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目光，正跨越亿万光年的距离，悄然投注在这颗刚刚经历了信仰崩塌的星球之上。
东京的废墟在脚下哀嚎，新的信仰在狂热中孕育，美神的低语在血脉中残留，而宇宙深空的冰冷注视…己然降临。
信仰崩塌的凡尘，不过是迈向星海战场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