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嗬…嗬…”洛尘大口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
梦中那破碎的星墟、浴血的身影、震天的悲吼，还有那几乎将他灵魂压垮的悲怛与威严。
依旧清晰得可怕，让他心魂俱颤，眼角竟不知何时滑落一滴冰凉的泪。
他…没死？回来了？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
是熟悉的寝殿，身下是冰冷的寒玉床，但身上盖着的却是温软舒适、散发着暖意的天火云霞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通体舒坦的馥郁余香。
“醒了？”
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洛尘猛地转头，看到云芷正盘膝坐在不远处的寒玉蒲团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依旧如冰似雪，但洛尘察觉到，她的眼神深处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疲惫。
“仙…仙尊大人…”
洛尘的声音带着沙哑和刚才梦境残留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暖阳玉佩散发着温热。
而丹田深处，似乎被一层冰冷的东西包裹着，沉甸甸的，却没有了之前的剧痛和躁动。
“感觉如何？”
云芷问道，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还…还好…”
洛尘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虽然还有些空乏无力，经脉也隐隐作痛，但比起在冰渊那种神魂都要被冻裂碾碎的痛苦，己经是天堂了。
只是心头沉甸甸的，被那梦境的悲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就是…心里…有点难受…像是…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眼角残留的湿意，自己也觉得这感觉莫名其妙。
云芷的目光在他的眼角停留了一瞬，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再次伸手搭上洛尘的手腕。
这一次，她的指尖似乎多了一丝温度。
“神魂受激，余悸未消。静心修养。”
她收回手，语气平淡，却似乎解释了他那莫名的悲伤。
“丹药之力尚在化开，需时日。”
洛尘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梦境的最后——
那驱散悲鸣、将他从绝望边缘拉回的清冷声音和冰晶屏障，
“仙尊大人…”
洛尘犹豫着，带着一丝后怕。
“在冰渊…我…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全是悲伤和…破碎星星的地方…好可怕…是…是您把我拉回来的吗？”
他不敢提那威严的声音和破碎的景象，怕被视为疯癫。
云芷沉默了片刻，冰魄般的眸子凝视着他。
“冰渊之寒，勾动了你体内…某种极其古老的存在。”
她斟酌着词句，声音低沉凝重。
“那是…一段尘封的、充满悲怛与威严的…残念。它的力量层次，非此界能容。你承受的，是它无意识散逸的情绪与威压。”
洛尘的心猛地一沉，脸色又白了几分。
“古…古老的存在？残念？”
他想到了那夜的低语，想到了冰渊中那几乎将他碾碎的感觉。
“它…它是什么？为什么在我身体里？它…它会伤害我吗？”
“不知其源。”
云芷的回答很干脆。
“它与你本源纠缠极深。无害时，它沉寂。受激时，其本能反应，便足以…抹杀你。”
“此次冰渊，是为借极寒之力，淬炼你自身，稳固本源，同时…凝滞那残念，隔绝外界过度刺激。非是镇压，而是…共存之道的第一步，亦是唯一可行之法。”
她强调了“共存”二字。
洛尘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个连仙尊大人都不知道来历、却强大到能轻易抹杀他的“古老残念”寄居在自己体内？
“那…那以后…”
他声音发颤，充满了茫然。
“修炼，不可懈怠”
云芷再次强调，语气带着一抹凝重，
“唯有你自身足够坚韧，方可承载其重，方能在其本能苏醒时，守住本心，不被同化湮灭。别无他途。”
她看着洛尘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补充了一句。
“既带你回来，自会…设法护你周全。”
洛尘怔怔地看着她。
（仙尊大人…是在承诺保护我？保护这个随时可能被体内“怪物”炸掉的不定时炸弹？）
（仙尊大人…好像真的在想办法救我？）
（虽然方法有点吓人…）
他想起了昏迷前那护住心神的温暖，想起了身上珍贵的云霞锦，想起了这满室神丹的余香…
更想起了梦境最后，那将她从绝望悲怛中拉回的冰冷屏障…
一股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恐惧依旧存在，但却涌出了一点微弱的…依赖。和一种莫名的…安心。
仙尊大人虽然冰冷，虽然强大得可怕，但她…似乎真的在努力想办法，让他活下去。
“弟子…明白了。”
洛尘低下头，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少了那份彻底的绝望，多了一丝认命。
“弟子…一定努力！努力变强！努力…不给仙尊大人添麻烦！”
（努力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享受生活！啊喂！）
寝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天火云霞锦散发着融融暖意，空气中残留的神丹药香带来勃勃生机。
云芷重新坐回蒲团，闭目调息，清冷的侧颜在微光中显得不那么遥不可及。
洛尘靠在床头，抱着温暖的锦被，感受着心口玉佩的微热和丹田深处那冰冷“凝滞之茧”的存在，心绪翻腾。
那破碎星墟的景象和悲怛的低语偶尔还会闪过脑海，带来一阵心悸。
但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那心悸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仙尊大人…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至少，她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接下来的几日，洛尘便在这寝殿中静养。
九转还魂造化神丹的药力果然逆天，他的外伤和内腑之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只是神魂受创和本源震荡的恢复，需要时间温养。
云芷大部分时间都在蒲团上调息，偶尔会起身探查洛尘的状况。
她即使闭着眼，洛尘也能感觉到那道清冷目光的“注视”。
这日，洛尘感觉精神好了些，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云芷丢给他的一本《玄元界风物志》。
（…大概是仙尊怕我无聊……）。
看着看着，眼皮又开始打架。
“仙尊大人…”
他忍不住小声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云芷并未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弟子…弟子能问问…那个…寂灭冰渊…到底有多深吗？”
洛尘找了个话题，试图驱散困意和心头残留的阴影。
“不知。”
“寒气蚀骨，神识难入。有去无回者众。”
洛尘缩了缩脖子，又换了个问题。
“那…弟子那天…在冰渊边上…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什么奇怪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怕无意识的时候说了梦境中看到的那些不祥之兆。
云芷缓缓睁开眼看向他，仿佛能洞穿他的心思。
“你周身气息紊乱，口鼻溢血，时有呓语。”
洛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呓…呓语？弟子…说了什么？”
云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回忆。
“‘归墟’、‘帝血’、‘战旗’、‘旧部’…皆是破碎之言。”她顿了顿，声音清冷依旧，“悲怛之意甚浓。”
洛尘的脸瞬间白了！冷汗又冒了出来！他真的说出来了！
那些来自梦境的、充满了不祥与禁忌的词。
“仙…仙尊大人！弟子…弟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些！弟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弟子想说的！”
他急切地解释，生怕被当成什么上古邪魔附体。
“我知道。”
云芷打断了他的慌乱，语气平淡。
“那是你体内残念的哀鸣，非你本意。”
洛尘怔住了。仙尊大人…相信他？相信那恐怖的低语不是他自己？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鼻子莫名一酸，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微红的眼眶。
原来被人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
自己作为所有人眼中的废材。自己都放弃自己了。哪里体会过信任是什么感觉。
“…好生休养。”
云芷重新闭上眼，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莫要多思。”
洛尘低低地“嗯”了一声，抱着温暖的锦被，将脸埋进去一点。
寝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微声响。
云芷闭目调息，神识笼罩着床上那气息渐稳的少年。
她能感知到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委屈，以及…一丝被信任后的细微波澜。
这个“麻烦”的暖炉…似乎比她想象中…更脆弱，也更…复杂一些。
守护他，似乎…也不仅仅是为了稳住他体内的隐患了。
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情绪在她心底深处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