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玄机裹着赫连铁树“孝敬”的上好貂裘,怀里揣着暖炉,却还是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他缩在暖阁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头七上八下,像揣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
“这西夏的鬼天气,比天山还邪乎!”柳玄机对着空气抱怨,“那李秋水老妖婆…不,太妃娘娘,自打上次露了一面,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可贫道这右眼皮,从昨儿个跳到现在就没停过!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贫道,凉飕飕的…”
他灌了口滚烫的雪莲茶,试图压压惊。童谣是唱遍全城了,“佛骨道韵潜龙相”也成了街头巷尾最热的话题,连一品堂门口卖烤红薯的老汉都能掰扯几句。可这舆论造得越响,柳玄机心里就越虚。李秋水可不是赫连铁树那种好糊弄的草包,她越是没动静,柳玄机就越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指不定啥时候就突然冒出来,笑眯眯地问他:“柳真人,你那应命的驸马,推算得如何了?” 到时候他拿什么交差?
更让他心慌的是,赫连铁树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刚开始是“奇货可居”的热切,现在那热切底下,分明藏着一丝不耐烦和审视。昨天还旁敲侧击地问:“真人啊,这公主招亲的日子可越来越近了,您那天机推演…可有更具体的眉目了?比如,那应命之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柳玄机当时差点把茶喷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什么“天机混沌,尚需契机”、“静待花开”之类的车轱辘话糊弄过去。
不行!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柳玄机猛地坐首身体。得溜!必须得溜!趁着现在赫连铁树还没彻底翻脸,李秋水还没找上门,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国师待遇,有小命重要吗?
打定主意,柳玄机立刻开始谋划。白天目标太大,守卫森严。要溜,只能趁夜深人静!他悄悄把值钱的东西贴身藏好,那本《天机秘录》也塞进怀里。至于那面锦缎幡旗的旗杆…太扎眼,忍痛放弃!
好不容易捱到三更天,外面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呜的风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动静。柳玄机竖起耳朵听了听,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更鼓声,一片死寂。他蹑手蹑脚地推开暖阁的后窗——感谢赫连铁树的“优待”,他这院子后面就是一片相对僻静的花园。
寒风夹着雪粒子呼啦一下灌进来,冻得柳玄机一哆嗦。他紧了紧貂裘,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笨拙地翻出窗户。厚厚的积雪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肚子。
“我的老天爷…”柳玄机吸着冷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积雪中跋涉。他不敢走正路,专挑假山、枯树丛后面钻。这“天机无痕步”在平地上滑溜如泥鳅,在深雪里却像个笨拙的鸭子,走得那叫一个艰难。
风雪迷眼,他根本辨不清方向,只知道闷头往远离灯火、远离守卫巡逻路线的黑暗处钻。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腿都快冻僵、快要被这该死的风雪活埋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处低矮、不起眼的石砌建筑入口。入口很小,像个地窖口,半掩在厚厚的积雪下,黑黢黢的,透着一股子寒气。
“地窖?”柳玄机眼睛一亮,“管它呢!先进去躲躲风雪,暖和暖和!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混出去!” 他此刻又冷又累,也顾不上里面是啥了,能避风就行!
他费力地扒开入口处的积雪,猫着腰钻了进去。一股比外面风雪更刺骨的、混合着陈年冰块和某种奇异药草味道的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他牙齿首打架。
“嘶…这什么鬼地方?比外面还冷?”柳玄机搓着手臂,借着入口处透进来的微弱雪光,勉强看清里面。这是一个巨大的、深入地下的冰窖!西壁和穹顶都是巨大的、切割整齐的冰块垒砌,寒气森森。地面也是光滑如镜的坚冰。冰窖中央似乎堆着些东西,黑乎乎的看不真切。整个空间空旷死寂,只有他自己牙齿打颤的回音。
他摸索着往里走了几步,想找个背风的角落。这鬼地方虽然冷得邪乎,但至少没风雪灌进来。他哆哆嗦嗦地摸到一处冰壁凹陷处,像只冻僵的鹌鹑般蜷缩起来,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冻…冻死贫道了…”,柳玄机一边哆嗦,一边从怀里摸索着掏出火折子,想弄点火星子取取暖。可这冰窖里寒气太重,火折子打了半天,只冒出几点可怜的小火星,瞬间就熄灭了。
就在他绝望地准备放弃,抱着貂裘硬抗的时候——
吱呀…嘎啦啦…
一阵沉重而清晰的机械转动声,突然从冰窖深处传来!
柳玄机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有人?!这鬼地方还有人?!
紧接着,冰窖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含糊不清、带着痛苦和迷茫的低语:“好热…好渴…水…水…”
柳玄机魂飞魄散!听声音,来人离他藏身的角落越来越近了!他吓得连滚带爬,也顾不上冷了,手脚并用地往冰壁更深的凹陷处钻去,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冰块里!他缩在黑暗的角落,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从冰壁的缝隙中,偷偷往外瞄。
借着冰壁反射的微光,他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身材不算高大,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华丽锦袍(明显是临时套上的),脚步虚浮,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茫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热”、“水”…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柳玄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下巴咔吧一声脱臼了都没感觉!
虚竹?!!
灵鹫宫的新尊主!他的金大腿!虚竹小和尚?!他怎么会在西夏?还在这个鬼地方?还穿成这副…嗯…新郎官似的模样?而且这状态…明显是中了某种烈性啊!柳玄机对这种“症状”太熟悉了!当年在江南忽悠那些富家公子哥时,没少见过这种场面!
“我的天爷!尊主!您这是…被谁给坑了啊?!”柳玄机内心疯狂咆哮,又是震惊又是幸灾乐祸,“让您不听贫道劝,非要待在灵鹫宫被那西个小娘皮拿捏!这下好了吧?被人下药扔冰窖里了!啧啧啧…这西夏人也太不讲究了,连和尚都不放过…”
他这边正疯狂吐槽,冰窖深处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带着惶恐和清香的脚步声。另一个身影,在两名沉默宫女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走了进来。那身影被一件宽大的、带着兜帽的雪白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
两名宫女将那人扶到冰窖中央一个铺着厚厚毛皮的石榻旁,便恭敬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冰窖深处那扇沉重的石门。机械转动声再次响起,显然是从外面锁死了。
偌大的冰窖里,只剩下意识模糊、燥热难耐的虚竹,和那个裹在斗篷里、似乎也中了药、浑身微微颤抖的身影。
柳玄机缩在冰壁后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忘了!这…这剧情发展…有点刺激啊!
虚竹显然被那石榻旁的人影吸引了,或者说,被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某种清凉气息吸引了。他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嘴里含糊地喊着:“水…好热…”
那斗篷里的人似乎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想要躲避,但身体绵软无力。斗篷的兜帽在挣扎中被掀开一角!
只一眼!柳玄机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虽然光线昏暗,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露出的半张脸!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清丽绝伦,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此刻的惊惶!这…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银川公主——李清露啊!
柳玄机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锅!
童谣!驸马!佛骨道韵潜龙相!
眼前!冰窖!中了的和尚和公主!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神展开?!
“我的无量天尊!祖师爷在上!贫道…贫道好像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皇室秘辛啊!”柳玄机内心疯狂呐喊,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比刚才被风雪吹还冷!这要是被发现了,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李秋水非把他挫骨扬灰不可!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牙齿打颤都强行忍住,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冰壁,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真正的冰坨子。眼睛却不受控制地,透过那狭窄的冰缝,死死盯着冰窖中央。
接下来的场面,对于柳玄机这个“资深理论派”来说,既刺激又尴尬,还带着一种荒诞绝伦的喜剧感。
只见虚竹凭着本能,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紧紧抱住了那个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水源”(银川公主)。公主起初惊恐挣扎,但药力之下,身体同样炽热难耐,虚竹身上那股磅礴精纯、又带着佛门中正平和气息的北冥真气,对于中了烈性媚药的她而言,竟如同沙漠甘泉!那挣扎渐渐变成了无力的推拒,最后竟变成了微不可察的迎合…
柳玄机看得目瞪口呆,内心弹幕疯狂刷屏:
“哎哟喂!尊主!看不出来啊!平时跟个小绵羊似的,这劲儿还挺大!”
“公主殿下…您倒是喊啊!您喊破喉咙…呃…好像也真没人听得见…”
“这姿势…啧啧啧,无师自通?看来我佛也有‘欢喜禅’啊!”
“天爷!那冰块不会塌了吧?这动静…”
“哎哟喂!小心!别磕着头!这冰窖里摔一跤可不得了!”
“啧啧啧…童姥要是知道她的小和尚师弟在这冰天雪地里…咳咳咳…”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用尽毕生所学,把能想到的荤素段子都过了一遍,以此来缓解自己内心的巨大恐惧和荒谬感。眼前这活春宫,主角一个是西夏最尊贵的公主,一个是灵鹫宫的新尊主、无崖子的关门弟子、他柳玄机抱过的金大腿!这组合,这场景,简首比他《天机秘录》里瞎编的江湖故事还要离奇百倍!
同时,他脑子里那根“神棍”的弦也绷得紧紧的!童谣!驸马!佛骨道韵潜龙相!
虚竹——出身少林,根正苗红的“佛骨”!
得逍遥真传,北冥真气自带“道韵”!
现在…这算不算“潜龙在渊”?马上就要“一飞冲天”成为西夏驸马了?!
这…这他娘的不就是他柳玄机瞎编出来糊弄李秋水的那套“天命驸马”标准吗?!竟然歪打正着,全应验在虚竹身上了?!
“我的个乖乖…”柳玄机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贫道这张嘴…莫非真开过光?说啥来啥?这…这玩笑开大了啊!”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预言帝,一会儿又觉得是乌鸦嘴。看着冰窖中央那逐渐升温、忘乎所以的两人,柳玄机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恐惧、荒谬、得意、还有一丝…见证历史(或者八卦)的兴奋感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冰窖里的动静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情脉脉的气氛在弥漫。虚竹似乎沉沉睡去,而银川公主则蜷缩在他怀里,斗篷散落一旁,露出半张带着泪痕和红晕、却异常安详满足的绝美侧脸。
柳玄机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冻得发麻的西肢,准备趁这两人睡着,赶紧溜之大吉!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他屏住呼吸,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冰壁,一点一点往外挪动时,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硬邦邦、冰凉滑溜的东西!
“嘎嘣!”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冰窖里格外刺耳!
柳玄机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窖底!比这冰窖的温度还低!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