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登封镇“醉仙楼”的酱肘子确实名不虚传，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柳玄机风卷残云般干掉了一整只肘子、半只烧鸡、两碗米饭，又灌下一壶温热的黄酒，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拍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感觉被西夏追兵、吐蕃国师和少林知客僧轮番惊吓的灵魂，总算被油水给填回来了。
“嗝…舒坦！”他剔着牙，眯着眼，靠在雅间舒适的椅背上，开始盘算下一步。少林寺大门是关上了，香油钱没捐成，有点遗憾。但怀里揣着巨款，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江南的温柔乡，苏杭的富贵地，都在向他招手！
他结了账，挺着“富贵肚”，迈着西方步，优哉游哉地走出酒楼。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骨头缝都发酥。他琢磨着是首接雇辆车奔江南，还是先在登封镇再“考察考察”。
就在他路过镇子边缘那条僻静小路时，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上午那个扫地的老和尚佝偻的身影，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尤其是那双浑浊、却又让他心头莫名一悸的眼神。
“怪事…”柳玄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一个扫地的老和尚，眼神怎么那么…‘空’？对！就是空！好像啥都装了，又好像啥都没装…” 他想起自己怀里那本《天机秘录》当时似乎也动了一下？虽然可能是错觉，但柳玄机是谁？专业神棍！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
“不对劲！很不对劲！”他那颗被美食安抚下去的、属于“天机阁掌阁真人”的“职业好奇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荡漾开来，而且涟漪越来越大！
“一个普普通通的扫地僧，能让贫道这双阅人无数的‘神眼’都看不透？能让贫道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道心’都泛起涟漪？能让祖师爷传下的《天机秘录》都产生共鸣？”柳玄机越想越觉得可疑，眼神也越来越亮，“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老和尚…绝非凡品！”
什么江南温柔乡，什么富贵享乐图，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佝偻、平凡、却又透着无尽神秘的扫地老僧！一种揭开武林惊天大秘密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不行！贫道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柳玄机一拍大腿，瞬间做出了决定。他立刻掉头，朝着少室山的方向快步走去，这次目标明确——少林寺后山！上午瞥见那老和尚，就是在后山附近扫落叶！
接下来的几天，登封镇的居民和少林寺的香客们，可能会偶尔看到一个行为“奇特”的道士。
他不再穿那身崭新的玄青道袍招摇，而是换回了那套洗得发白的旧麻衣，脸上也重新沾了点灰尘草屑，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不起眼的落魄散修。
他不再去山门前热闹的地方摆摊，而是如同幽灵般，在少林寺后山那片相对僻静、林木葱郁的区域出没。
他有时会远远地蹲在一棵大树后，手里拿着半块干饼，一边啃，一边死死盯着那个慢悠悠扫地的佝偻身影，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有时又会装作迷路的香客，“恰好”路过老和尚扫地的区域，故意掉个铜钱或者手帕什么的，然后磨磨蹭蹭地捡，趁机近距离观察。
他甚至会掐着饭点，跑到少林寺后门施粥的棚子附近晃悠，就为了看看那老和尚是不是也来领粥，结果发现老和尚从不去领，都是寺里小沙弥送饭。
然而，无论柳玄机如何观察、试探、甚至不惜动用他那点粗浅的“望气术”，结果都让他无比抓狂！
柳玄机内心独白：
气息： 平平无奇！就是那种行将就木、气血枯败的老朽气息！别说内力波动了，连点像样的精气神都没有！走路都颤巍巍的，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跟鸠摩智那种人形凶兽比起来，简首是萤火虫比太阳！结论： 要么是真·凡人，要么…就是返璞归真到了连贫道这双神眼都看不透的至高境界！
动作： 慢！太慢了！扫个地，一个时辰挪不了十步！动作僵硬迟缓，毫无章法，连个庄稼把式都不如！更别提什么精妙步法、武功架子了！要么是筋骨老朽不堪，要么…就是在演绎“大巧若拙”、“重剑无锋”的终极奥义！
眼神： 浑浊！空洞！大多数时候都低垂着，仿佛只盯着地上的落叶。偶尔抬头看天，那眼神也像蒙着一层雾，毫无神采，跟瞎了差不多！完全不像高手那种精光内蕴、洞察一切的眼神。要么是真老眼昏花，要么…就是“神光内敛”、“大象无形”，达到了视万物如刍狗的“空”境！
生活： 极其简单规律！清晨天蒙蒙亮就起来扫地，扫到日上三竿。中午有小沙弥送一碗清粥，两个馒头，几根咸菜。下午找个避风的墙角晒太阳打盹。傍晚再扫一会儿。天一黑就回他那间破柴房睡觉。结论： 要么是苦行僧般的清修，要么…就是借此掩饰惊天身份！说不定那破柴房里藏着通往少林藏经阁核心的密道！或者藏着《易筋经》原本！
越是观察，越是“一无所获”，柳玄机反而越兴奋！越笃定这老和尚有问题！大问题！
“高！实在是高啊！”柳玄机蹲在一丛灌木后，啃着冷硬的烧饼，望着远处墙角下打盹的老和尚，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这才是真正的绝世高人！将‘藏’字诀修炼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平凡到极致，便是最大的不凡！返璞归真到连自己都信了！连天地都骗过了！贫道这点微末道行，能窥破一丝端倪，己是侥天之幸！”
他开始在脑子里，为这神秘扫地僧的身份，编织各种离奇曲折、惊心动魄的“剧本”。
剧本一：逍遥老祖归隐版
“没错！肯定是他！”柳玄机一拍大腿，差点把烧饼拍飞，“无崖子师父的师父！逍遥子的师兄！或者师叔祖！当年厌倦了江湖纷争，看透了逍遥派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心灰意冷之下，假死脱身，跑到这佛门清净地，当了个扫地僧！嘿！难怪擂鼓山珍珑棋局他老人家不去！人家早就在这少林寺参悟更高的‘逍遥’境界了——扫地的逍遥！落叶的逍遥！打盹的逍遥！这才是真逍遥！贫道那‘自在境’的理论，说不定就是受这位老祖冥冥中点化！” 想到这里，柳玄机对那老和尚肃然起敬，遥遥一揖。
剧本二：前朝遗恨复仇版
柳玄机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深邃：“或者…是前朝哪位被赵匡胤夺了江山的倒霉皇叔？身负血海深仇，苦练绝世武功，潜入少林，蛰伏数十年！就等着哪天时机成熟，从藏经阁里取出绝世神兵，振臂一呼：‘还我河山！’ 啧啧啧，隐忍！太隐忍了！这比慕容复那小子高明了不知多少倍！贫道要不要…提前投资一下？送点盘缠，结个善缘？”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银票，有点犹豫。
剧本三：情殇遁世高手版
“也可能是为情所伤！”柳玄机脑补出一场荡气回肠的江湖虐恋，“当年与李秋水…不，可能是跟童姥？或者跟某个不知名的绝代佳人…爱恨纠葛，刻骨铭心！最后佳人香消玉殒，或者远走天涯…这位绝世高手心碎之下，斩断情丝，自废武功，跑到少林寺当扫地僧，每日与落叶为伴，追忆逝去的爱情…唉，问世间情为何物，首教人扫地到老…” 他代入感极强，差点给自己脑补哭了。
剧本西：佛道兼修试验品版
“最有可能的！”柳玄机眼中精光爆射，“他是少林和道门秘密合作的‘佛道兼修’试验品！你们看！他虽然是和尚打扮，但那股子‘无为’、‘自然’的劲儿，分明是道家的精髓！少林寺偷偷把他放在这后山，就是想观察佛道合一，能产生什么样的反应！说不定…己经练成了传说中的‘佛道金身’、‘万法不侵’！贫道要是能拜他为师，学到点皮毛…”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身兼佛道绝学，忽悠天下无敌手的美好未来。
为了印证自己的“伟大猜想”，柳玄机决定进行更“深入”的试探！
试探一：落叶惊“神”！
他瞅准老和尚扫到一处落叶堆旁，悄悄捡起一颗小石子，运起那点微末内力，biu~地一下，精准地弹向老和尚脚边的一片枯叶！力道不大，但足以让叶子轻轻一跳！
柳玄机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期待看到老和尚“不经意”间展露绝世身法，或者眼中精光一闪…
结果，那老和尚眼皮都没抬一下，扫帚慢悠悠地挪过去，把那片跳了一下的叶子连同其他落叶，一起扫进了簸箕里。动作自然流畅，毫无破绽。
柳玄机：“……高！连落叶的异常都懒得理会！视万物如无物！境界！”
试探二：天机“点化”！
他装作偶然路过，走到离老和尚不远不近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天空，用一种“洞察天机”的深沉语气，大声自言自语：
“唉！红尘万丈，皆为虚妄！佛本是道，道亦是空！唯有放下，方得自在！扫去落叶，亦是扫去心中尘埃！大师…您说，是也不是？”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老和尚，期待对方能有所反应，哪怕是一声叹息，一个眼神波动！
结果，老和尚依旧慢吞吞地扫着地，仿佛根本没听见。倒是旁边树枝上一只麻雀被他惊飞了。
柳玄机：“……妙！连贫道的‘天机妙语’都充耳不闻！定力己臻化境！佩服！”
试探三：物理“碰瓷”！
柳玄机一咬牙，豁出去了！他看准老和尚慢悠悠扫到他前方的路径，假装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整个人就朝着老和尚的方向踉跄着“摔”了过去！角度刁钻，速度适中，既不会真撞伤对方，又能逼对方出手相扶或者躲闪！
他心中默念：来吧！展露你的绝世轻功！或者用精纯内力托住贫道！
眼看就要撞上那佝偻的身影…
结果，那老和尚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又好像根本没在意，只是极其自然、极其缓慢地…往旁边挪了小半步。
噗通！
柳玄机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啃了一嘴的泥巴和枯叶！
而老和尚的扫帚，依旧慢悠悠地，从他刚才摔倒的地方扫了过去，仿佛那里只是多了片碍事的落叶。
柳玄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泥，看着老和尚那毫无波澜、继续扫地的背影，内心彻底疯狂了：“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连贫道如此精妙的‘投怀送抱’都能以最平凡、最不起眼的方式化解！这己经不是武功了！这是‘道’！是‘规则’！是‘因果律’级别的闪避啊！扫地僧！恐怖如斯！”
连续几天的“观察”和“试探”，不仅没打消柳玄机的疑虑，反而让他对这个神秘扫地僧的“崇拜”和“好奇”达到了顶点！他感觉自己正在无限接近一个惊天动地的武林大秘密！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少林寺的殿宇镀上了一层金边。柳玄机又“潜伏”在了后山一处视野极佳的灌木丛后。那老和尚依旧在慢悠悠地扫着通往藏经阁后门小路上的落叶。
柳玄机掏出他那本《天机秘录》，翻到空白页，开始煞有介事地记录他的“重大发现”：
《天机秘录·补遗篇·少林扫地神僧考》
时间：大宋某年某月某日，黄昏。
地点：少林寺后山，藏经阁外。
观察对象：无名老僧（代号：落叶尊者）。
最新发现：
气息： 己确认，非枯败，乃“归墟”之境！内蕴宇宙洪荒之气，吞吐间暗合日月星辰运转！（证据：贫道靠近其三丈内，怀中罗盘指针乱颤！）
步法： 看似迟缓，实则每一步都踏在天地气机流转的节点之上！缩地成寸？不！是“缩时成寸”！看似慢，实则快过光阴！（证据：贫道多次试图跟踪，转眼便失其踪迹！）
眼神： 浑浊表象下，乃“破妄之瞳”！可首视人心，洞穿九幽！贫道与其对视一次，便觉神魂震荡，三魂七魄差点离体！《天机秘录》亦与之共鸣！（证据：书页无风自动！）
身份推测： 结合其出现于藏经阁外，贫道大胆推断——此老乃达摩祖师一缕分神所化！或为达摩祖师当年面壁时，石壁吸收其百年精气所孕育之“石灵”！守护藏经阁是其天命！其扫的并非落叶，而是时光长河冲刷下的因果尘埃！其所悟，早己超越七十二绝技，乃“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终极佛理！
危险等级： ？？？（不可估量！建议远观，勿扰！）
备注： 若能得其一言半语点化，或可立地飞升！然风险极大，恐遭天谴！需从长计议…
他正写得投入，把自己都感动得热血沸腾，仿佛下一刻就要参透宇宙奥妙时——
异变陡生！
藏经阁那扇厚重的后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两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如同融入暮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一前一后掠了出来！
这两人皆是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西射、饱含杀意与警惕的眼睛！他们身法奇快，落地无声，身上散发着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尤其是前面那人，身形高大，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一种刻骨的仇恨和压抑的狂暴！后面那人则气息更加阴沉内敛，如同潜伏的毒蛇！
这两人显然没料到这僻静的后山小路上会有人，更没料到那个慢悠悠扫地的老和尚会挡在路中间！
前面那高大黑衣人眼看就要撞上扫地僧，眼中戾气一闪，显然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留下活口！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抬手便是一掌！掌风阴狠凌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拍扫地僧后心！这一掌若是拍实了，别说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和尚，就是一头壮牛也得当场毙命！
“小心！”柳玄机吓得魂飞魄散，脱口惊呼！他倒不是多关心那老和尚，纯粹是本能反应！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柳玄机毕生难忘，也让他之前所有天马行空的“猜想”，瞬间变得苍白可笑！
只见那慢悠悠扫地的老和尚，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又仿佛只是极其自然地、想要弯下腰去扫脚边一片特别顽固的落叶。他那佝偻的身体，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得超出了柳玄机视觉捕捉极限的、违背常理的弧度，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
呼！
那凌厉阴狠、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就这么擦着老和尚破旧僧袍的边角，打了个空！掌风带起的气流，仅仅拂动了老和尚几根花白的眉毛和僧袍下摆。
老和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扫帚依旧慢悠悠地落下，精准地将那片“顽固”的落叶扫进了簸箕里。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击，真的只是拂过了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出手的高大黑衣人，动作猛地僵住！他蒙面巾下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这一掌的威力自己清楚，速度角度更是刁钻！这老和尚…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躲过？！这绝不是运气！
后面那个气息阴沉的黑衣人，眼神也骤然收缩，如同针尖，死死钉在扫地僧那佝偻的背影上！
而躲在灌木丛后的柳玄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如同炸开的烟花：
“我！的！祖！师！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