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鹫宫的寒风和洞主岛主们的叫骂声,随着柳玄机一路策骡南下,终于被甩在了身后。当他跨过澜沧江,踏上大理国温暖、西季如春的土地时,简首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无量那个…天尊!” 柳玄机在官道旁的小溪边洗了把脸,看着水中自己那风尘仆仆、依旧带着点惊魂未定的倒影,长长舒了口气,“还是大理好啊!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没有毒烟,没有毒蛇,更没有一群等着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凶神恶煞!”
他怀里那“天机宝鉴”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舒适,触手温润。柳玄机心情大好,哼着小曲,琢磨着是先去大理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犒劳一下自己,还是先去段誉那儿“化个缘”——毕竟新皇登基,红包…呃,赏赐肯定少不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人还没进大理城,就在城郊的官道上,被一队盔明甲亮、打着皇家仪仗的骑兵给“请”住了!
为首一位气度沉稳、面容儒雅的中年将军,对着柳玄机抱拳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前方可是柳玄机柳道长?陛下有旨,请道长速速入宫觐见!”
柳玄机心里咯噔一下!段誉这么快就知道他来了?还派御林军来“请”?这阵仗…有点大啊!该不会是因为在平安驿那句“多喝几瓢”的婚恋建议,把段誉惹毛了,要找他算账吧?还是…大理国出了什么幺蛾子,需要他这个“神霄雷尊”去劈人?
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不敢露怯。柳玄机赶紧堆起笑容:“无量天尊!将军有礼!贫道正是柳玄机。陛下相召,贫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摸了摸怀里的“天机宝鉴”——关键时刻,还得靠它壮胆!
在御林军的“护送”下,柳玄机连人带骡进了金碧辉煌的大理皇宫。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一处清雅别致的御书房。书房里檀香袅袅,书卷气浓厚,但气氛却有些凝重。
段誉一身明黄龙袍,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比起在平安驿茶摊时的失魂落魄,此刻的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仪,但眼神深处那份忧郁和疲惫却挥之不去,甚至更添了几分焦虑。书案上堆满了奏章,旁边侍立着几位身着紫袍、神情肃穆的重臣,其中一位气度尤为不凡,目光如电,正是权倾朝野的善阐侯高升泰!
看到柳玄机进来,段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期待,有感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他挥了挥手:“柳道长不必多礼。赐座。”
柳玄机小心翼翼地在下首一个锦墩上坐了半个屁股,感觉如坐针毡。高升泰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待售的…神棍。
“道长来得正好!” 段誉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朕…朕初登大宝,百废待兴。然则,吐蕃使团咄咄逼人,边境摩擦不断;境内一些部落首领,亦有阳奉阴违之势;加之…大哥新丧…” 他声音低沉下去,眼圈微红,“朕心绪难平,更觉国事如麻!道长乃通晓天机之人,曾助朕良多,更在雁门关前显圣,一言退万军!今日,朕特请道长入宫,便是想请道长…为我大理国运,卜上一卦!指点迷津!”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落针可闻!高升泰和几位重臣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柳玄机身上,有审视,有怀疑,更有毫不掩饰的期待!皇帝都亲口承认了“显圣”、“一言退万军”,这压力…比在雁门关面对耶律洪基还大!
柳玄机只觉得头皮瞬间炸开!后背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算国运?!
还是当着皇帝和一群老狐狸重臣的面?!
这活儿…要命啊!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萧峰自尽、阿紫惨死、慕容复疯癫的画面…他那张破嘴的“威力”…他自己都怕!万一他嘴一秃噜,说出个“国祚五十年”、“兵连祸结”之类的“谶语”…他柳玄机怕是要当场被高升泰拖出去喂大理的孔雀了!
“陛…陛下!” 柳玄机声音都有点发颤,差点从锦墩上滑下来,“这…这国运…事关重大!天机…天机深不可测!贫道…贫道道行浅薄,恐…恐难窥其全貌啊!” 他试图推脱。
段誉却摆摆手,眼神恳切:“道长过谦了!雁门关前,道长引动天雷,喝退辽帝数十万大军,此乃朕亲眼所见!道长之神异,朕深信不疑!还请道长务必…为大理,为朕…指点迷津!”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显然是把柳玄机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高升泰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柳道长,陛下忧心国事,寝食难安。道长若能以天机指点一二,安定陛下之心,便是对大理莫大的功德!善阐侯府,必有重谢!” 这话软中带硬,既是利诱,也是施压。
柳玄机:“……” 完了!推不掉了!他感觉自己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看着段誉那充满血丝、写满期待的眼睛,再看看高升泰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柳玄机一咬牙,一跺脚!
豁出去了!好话说尽!只挑吉利的说!一个字都不提“凶”!祖师爷保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庄严肃穆的表情,站起身,对着段誉和高升泰等人郑重一礼:
“无量天尊!陛下厚爱,侯爷重托,贫道…贫道惶恐!既然陛下与侯爷如此信任,贫道…贫道便斗胆,观陛下气运,望大理国祚!”
他装模作样地绕着段誉的书案走了三圈,目光在段誉脸上、龙袍上、甚至书案上的奏章上“仔细端详”,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他停在段誉正前方,猛地睁开眼,用一种如同宣布“天大喜讯”般的激昂语调,朗声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祥瑞之兆!大吉之相!”
这开场白,先声夺人!段誉和高升泰等人精神一振,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前倾了几分。
柳玄机唾沫星子开始飞溅,语速极快,生怕被人打断:
“贫道观陛下!印堂明润,紫气东来!此乃圣主临朝,乾坤鼎定之兆!龙睛含威,隐现慈悲!此乃刚柔并济,仁德泽被苍生之相!更兼陛下身具天龙之气,威震八荒,诸邪退避!此等命格,实乃千年难遇之真龙天子!”
段誉被他夸得有点脸红,高升泰则微微颔首,眼中精光闪烁。
柳玄机趁热打铁,手指仿佛无意识地指向窗外苍翠的洱海和巍峨的苍山:
“再看大理国运!地脉雄浑,水网丰沛!苍山如龙盘踞,洱海似玉生辉!此乃龙蟠玉韫,福泽绵长之象!更兼国中佛光普照,万民向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此等根基,国祚岂止百年?!贫道断言,至少…至少八百年打底!陛下当为开万世太平之圣主!”
“八…八百年?!” 段誉被这巨大的“吉兆”砸得有点晕乎,连带着连日来的焦虑都消散了不少。
高升泰和几位重臣也面露喜色,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管真假,这话听着太提气了!
柳玄机越说越顺溜,忽悠之魂彻底燃烧,开始进入“指点江山”模式:
“至于吐蕃跳梁小丑?” 他大手一挥,仿佛在驱赶苍蝇,“癣疥之疾!不足挂齿! 陛下身具天龙之气,只需稳坐龙庭,自有天兵神将拱卫边疆!更兼陛下仁德之名广播西海,吐蕃若敢来犯,必遭天谴人怨,不战自溃!”
“至于境内些许杂音?” 柳玄机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星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陛下只需施仁政,布恩泽,行王道,则万民归心,百蛮宾服!些许宵小,自会感化归顺,不足为虑!”
他顿了顿,看着段誉那明显被“八百年国祚”和“圣主”光环笼罩得有些飘飘然的脸,又加了一把火,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陛下!贫道观国运,更观陛下之运!陛下眉宇间虽带忧思,然则此乃天将降大任之磨砺!陛下当节哀顺变,化悲为力!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更要…更要广纳后宫,开枝散叶,以固国本!待得龙子凤孙绕膝,国势蒸蒸日上之时,便是大理光耀南疆,威震寰宇之日!”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全是金光闪闪的大好话!听得段誉心潮澎湃,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连高升泰这等老成持重之人,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甭管这神棍是不是真懂天机,这话听着就让人舒服!就让人对大理的未来充满信心!这正是新皇登基、百废待兴之时最需要的强心剂!
“好!好!好!” 段誉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案,一把抓住柳玄机的手,“道长真乃神人也!一席话,如拨云见日,令朕茅塞顿开!更令朕…信心倍增!”
他转头看向高升泰:“高卿!传朕旨意!柳道长献言有功,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另赐‘护国真人’尊号!可自由出入宫禁!随时为朕…解惑!”
“臣遵旨!” 高升泰躬身应道,看向柳玄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
柳玄机被这巨大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黄金!锦缎!“护国真人”!自由出入宫禁?!这…这泼天的富贵啊!他赶紧挤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深深一揖:“无量天尊!贫道…谢陛下隆恩!必当…必当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 心里想的却是:分忧?分个锤子忧!贫道只会说好话!以后见着陛下绕着走!
段誉龙颜大悦,正要拉着柳玄机再“深入探讨”一下“八百年国祚”的细节,柳玄机怀里的黑布包袱,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又“嗡”了一声! 同时,柳玄机脑子里,阿紫临死前那诡异的低语——“蜜蜂…追着姐夫回家吗”——如同鬼魅般再次响起!
柳玄机瞬间脸色煞白!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段誉正要开口询问柳玄机为何脸色突变,柳玄机己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
“陛…陛下!贫道…贫道突然心有所感!南方有…有十万火急的天机!关乎…关乎贫道道基!必须立刻前往!刻不容缓!失礼了!贫道告退!” 他语无伦次,声音尖利,也顾不上什么“护国真人”的仪态了,抱着包袱,转身就往外冲!动作快得惊人!
“哎!道长!柳真人!” 段誉和高升泰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弄懵了!
柳玄机头也不回,一边狂奔一边喊:“陛下!切记!仁政!王道!广纳后宫!八百年国祚!贫道…贫道去也!”
话音未落,他人己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御书房,留下段誉、高升泰和一众重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高卿…柳真人他…这是怎么了?” 段誉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茫然地问。
高升泰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柳玄机消失的方向,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天机难测,神人行事,自有其玄奥。柳真人既言有急事,想必…自有其道理。他所言国运,句句吉兆,陛下当以此自勉,励精图治才是。”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神棍跑得比兔子还快…该不会是怕露馅吧?
段誉点点头,虽然满心疑惑,但柳玄机那番金光闪闪的“国运展望”,确实给了他巨大的鼓舞和信心。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望向案头堆积的奏章:“高卿说得对!朕当以柳真人所言自勉!励精图治!为我大理…开创八百年太平盛世!”
而我们的“护国真人”柳玄机,此刻正抱着他的“天机宝鉴”,像只受惊的兔子,在皇宫的回廊里没命地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快跑!离段誉远点!离蜜蜂远点!贫道…贫道还是去浪迹天涯比较安全!”